邹智传


  邹智,字汝愚,合州人。十二岁能写文章。家境贫穷,他利用烧树枝树叶发出的火光,夜以继日地读书三年。成化二十二年(1486),乡试中获第一名。

  当时明宪宗愈加懒理朝政,而万安、刘吉、尹直位居内阁权力机构,邹智十分愤恨。途经三原时,求见辞官返乡的尚书王恕,感慨地说:“要想治理好天下,在于任用君子斥退小人。当今小人在位,祸害天下,而您却被屏弃乡村。我此行并不是为了科举功名,是想上书天子,请皇帝辨别贤臣与奸佞,将人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王恕认为他说的话不寻常,笑笑没有应声。第二年邹智考中进士,任庶吉士,邹智于是上疏道“:陛下对于辅臣,每当遇到政事必定同他们商议,并对他们施以隆重的礼遇和特殊的恩惠,也可以说很信任了。然而遇到升降一个人的职位,或是处理一件事,往往直接由宫廷发出诏谕,使一二个小人暗中掌握其权柄,这实际上是对辅臣既任用他而又怀疑他。陛下难道不想推诚布公地待人吗?由于这些辅臣升官之初,大多出自权贵的人推荐,在先就有人使陛下憎恶,看不起的地方,每当与他们商议政事,他们又是唯唯诺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敢承担,反而不如一二个平常的官吏顶用。这就是陛下对辅臣持怀疑态度的原因,我认为陛下这种态度是错误的。以前宋仁宗了解到夏竦心怀奸诈就罢免了他,知道吕夷简能改正错误就宽容了他,知道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可以任用就越级提拔他们,因此就能北面抵御住契丹,西边臣服元昊,从未听说既任用又怀疑能够成就天下大事的。希望陛下仔细考察谁是夏竦类的人,谁是吕夷简类的人,对他们或罢免,或宽容,考察谁是像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之类人,由此提拔他,同他讨论治理国家的方法,不让小人参入,那么就能昭示上天的圣明。

  “臣又听说国家的事情只有辅臣能够商议,只有谏官才能发表评论,谏官官职虽然卑微,但起的作用与辅臣相同。现在的谏官以身材魁梧为美,以对答敏捷为贤,以案卷刑狱为职业,不怕天象变化、不抚恤人民的困穷,有人用忠诚道义来激励他,他则说:‘我并非不想说,而话一出口祸就降临,那时谁又听我的?’呜呼,既不能极言进谏,忠于职守,而且又将过失归咎皇帝,有良心的人会如此吗?臣希望罢免那些多余闲散的官员,多方寻求有风骨气节的臣子。使他们在朝廷检举弹劾官吏不法行为,入内阁参加政事议论,对这些臣子,或者直接请他发表意见,或者轮流发表意见,或者不时召来讨论某事,陛下严肃接待他们,用温和的言语开导他们,使他们竭诚奉献自己的才智,这样就能使圣人听到各种意见择善而从。

  “臣又听说西汉的汲黯在朝廷做官时,淮南王不敢谋变,君子所起的作用对国家是很大的。以陛下的聪明才智,难道不知道君子可以任用,而故意委屈压抑人才吗?这是由于小人巧妙地进谗言离间中伤所致。现在具有大德的如王恕,忠诚耿直的如强珍,耿直、严正的如章懋、林俊、张吉,他们都是现今众人所仰望的人才,不应该贬斥禁锢,有负于上天创造人才的本意。陛下诚心召来这几个人才,设置在关键部门任职,使他们各尽其平生智慧,那么就天人协调合一。

  “臣又听说高皇帝(明太祖)规定守宫门的太监、宦官,只能充任打扫清洁之类的工作,不能参入政事。近来旧有的规章日益被毁坏,歪门邪道大开,君王的大权尽被这些宦官所把持,朝廷内倚之为宰相,外倚之为将领,藩王依靠他们为镇抚,乐官、卑微的工匠依靠他们制造过度奇巧的东西,喇嘛教教主、佛教徒依靠他们随意进出皇宫,这些难道是高皇帝所允许的吗?希望陛下以宰相为手足,以谏官为耳目,用正人君子做心腹,深思熟虑,制定国家长久之计,那么朝纲就匡正了。

  “然而这最根本的则在于陛下对道理的理解如何,我听说侍臣进讲没有做反复的论辩,陛下听讲亦无从容接受臣下意思的雅量。像这样而想明白事理,处理朝政,臣是不相信的。希望陛下想到道理难以穷尽,珍惜时光易逝,考察经书史书,检验自己的思想和行为,终年不间断,那么儒家的学说得到昌明,而且万事都治理得好,岂只上列四件事得到妥善处理呢?”疏送呈皇帝,皇帝不给答复。

  邹智生性大方豪气自负,当时御史汤鼐、中书舍人吉人、进士李文祥也都意见相投,邹智同他们关系都不错。他们在一起品评朝臣,议论人物。不久,明孝宗即位,对以往的弊政多有改革。邹智很高兴,认为自己的计划能够实行,趁着因星象异变,朝廷广开言路的机会,又上书说“:圣明的诏书上说‘天下的利弊应当兴革,所有的官员都可以把自己的看法列为条目向上陈述’。这大概是因为陛下已知道前几天登基诏书被奸臣所歪曲,禁止谏议之官不要利用传闻夹杂私心来谈论政事,诏书发出后,舆论沸腾,所以又下这条诏令自行调解。不说‘朕自身有过失,朝政有缺点’,而说‘利弊应当兴革’;不说‘允许大家直言不讳’而说‘所有的官员都可以把自己的意见列为条目向上陈述’。陛下所用来征求意见的范围太不广泛。现在想振兴天下之利,革除天下的弊病,首先应该寻求造成这些利弊的根源,再来决定是振兴或是革除,不应该列举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以为这就是利弊所在。

  “根据在哪里?就在内阁大臣身上。少师万安恃位取宠,少保刘吉对上欺骗对下附和,太子少保尹直心怀奸诈,都是些世上的小人。陛下留用他们,那么君王的德行必不完善,朝政必定整治不好,此弊病是应当革除的。退休尚书王恕忠诚聪慧,可以担当重任,尚书王..刚强果断,可以止息大奸之谋,都御史彭韶端平正直,可以决断大政方针,他们是世间的君子,陛下任用他们,那么君王的恩惠能畅通无阻地施泽到人民中间,朝政就能清明严正,这就是应当振兴之利。

  “然而君子之所以不被任用,小人之所以不被罢免,大抵是由于宦官掌握权柄过重而已。汉元帝曾任用萧望之、周堪,最终被弘恭、石显所控制。宋孝宗曾任用刘俊卿、刘珙,最后被陈源、甘升所离间。唐代的李林甫、牛仙客与高力士相互勾结,而造成唐代朝政混乱,贾似道、丁大全与董宋臣内外勾结,而宋王朝委靡不振。君子小人的任用或罢免的机遇,未尝不是和这类宦官的盛衰紧密相连。希望陛下以历史为鉴,谨慎地把握未来,总揽皇权,采取果断措施,以高皇帝的成法来对待宦官,那么君子就可以任用,小人就会被罢免,这样天下的政令就会归一了。

  “以陛下的聪明盖世,岂有不知道对宦官不能够委任信用,然而难免误用,大概是没有讲习端正本心的学问。本心发源于天理,就耳聪目明,言行合乎法度,怎会被宦官所迷惑?万事发源于人欲,那么自身即无主张,万事失去纲常,宦官就趁势寻找到时机,蒙蔽陛下。陛下虽然有神明而威武的天份,也将日..月削渐渐地失去本来的圣明,而想任用君子,罢免小人,振兴天下之利,革除天下的弊病,岂能实现?”皇帝看完疏,点头表示赞赏。过了不久,万安、尹直相继被罢免。而刘吉仍居旧职,他对邹智恨之入骨。

  汤鼐经常在朝廷值班,邹智告诉汤鼐说“:先世兴盛,御史值班,得当面向皇帝陈述朝政的得失情况,皇帝即刻决定是采用或是禁止。到后来只有等到退朝后用疏来陈述,这样君臣之间不能相互交流,你有幸遇到朝廷革新的时候,何不效仿先朝事例行事。”等到王恕接诏到了京城,邹智前去拜见王恕说:“后世做臣子的没有机会见到天子,因此处理政事大都马虎草率,希望您暂且不接受官职,先请求朝见皇帝,将时政治理不善的一些情况一一向皇帝陈述,极力要求革除,然后再接受官职,这样就可能于政事有所益。如果先接受官职,就再没有见天子的日子了。”汤鼐与王恕也未能采用他的建议。

  时逢审理刘概的案子,刘吉指使同党魏璋把邹智名字牵涉进去,邹智被捕关进诏狱,颈、手、足上都套上刑具,仅能呼吸,邹智在接受审问时,慷慨地回答:“我见御前讲席在寒暑间停止讲习,午朝以皮毛小事敷衍塞责,朝政纲纪毁坏,风俗轻浮,人民生活困苦,边境防备空虚,我暗自为此担忧,与汤鼐等来往时议论这些情况是有的,其他什么就不知道了。”议罪的官员承奉刘吉的意图,最终将邹智贬到广东石城所任吏目。

  邹智到了广东,总督秦..用檄文召他撰写有关著作,这才住在省会城市。他听说陈献章在新会讲学,前去拜师学习,由此学问更加精深。弘治四年(1491)十月得病突然去世,年仅二十六岁。同科生员吴廷举任顺德知县,为邹智备置棺材,送回家乡安葬。天启初年,追赠忠介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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