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四笔卷第十(十七则)


  过所《刑统·卫禁律》云:“不应度关而给过所,若冒名请过所而度者。” 又云:“以过所与人。”又《关津疏议》:“关谓判过所之处,津直度人,不判过所。”《释名》曰:“过所,至关津以示之。”或曰:“传,传转也,转移所在,识以为信。”汉文帝十二年,“除关无用传。”张晏曰:“传,信也,若今过所也。”“两行书缯帛,分持其一,出入关,合之乃得过,谓之传也。”《魏志》,仓慈为敦煌太守,西域杂胡欲诣洛者,为封过所。《廷尉决事》曰:“广平赵礼诣雒治病,门人赍过所诣洛阳,责礼冒名渡津,受一岁半刑。”徐铉《稽神录》:“道士张谨好符法,客游华阴,得二奴,曰德儿、归宝,谨愿可凭信。张东行,凡书囊、符法、过所、衣服,皆付归宝负之,将及关,二奴忽不见,所赍之物,皆失之矣。时秦陇用兵,关禁严急,客行无验,皆见刑戮,既不敢东度,复还,主人乃见二儿,因掷过所还之。”然过所二字,读者多不晓,盖若今时公凭引据之类,故衷其事于此。 露布用兵获胜,则上其功状于朝,谓之露布。今博学宏词科以为一题,虽自魏、晋以来有之,然竟不知所出,唯刘勰《文心雕龙》云:“露布者,盖露板不封,布诸观听也。”唐庄宗为晋王时,擒灭刘守光,命掌书记王缄草露布,缄不知故事,书之于布,遣人曳之,为议者所笑。然亦有所从来,魏高祖南伐,长史韩显宗与齐戍将力战,斩其裨将。高祖曰:“卿何为不作露布?”对曰:“顷闻将军王肃获贼二三人,驴马数匹,皆为露布,私每哂之。近虽得摧丑虏,擒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臣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以是而言,则用绢高悬久矣。 东坡题潭帖《潭州石刻法帖》十卷,盖钱希白所镌,最为善本。吾乡程钦之待制,以元符三年帅桂林,东坡自儋耳移合浦,得观其藏帖,每册各题其末。第二卷云:“唐太宗作诗至多,亦有徐、庾风气,而世不传,独于《初学记》时时见之。”第四卷云:“吴道子始见张僧繇画,曰:‘浪得名耳!’已而坐卧其下,三日不能去。庾征西初不服逸少,有家鸡野骛之论,后乃以为伯英再生。今观其书,乃不逮子敬远甚,正可比羊欣耳。”第六卷云:“‘宰相安和,殷生无恙。’宰相当是简文帝,殷生则渊源也邪?”第八卷云:“希白作字,自有江左风味,故长沙法帖比淳化待诏所摹为胜,世俗不察,争访阁下本,误矣。此逸少一卷,尤妙。庚辰七夕,合浦官舍借观。”第九卷云:“谢安问献之:‘君书何如尊公?’答曰:‘故自不同。’安曰:‘外人不尔。’曰:‘人那得知!’”已上所书,今麻沙所刊《大全集·志林》中或有之。案瘐亮及弟翼俱为征西将军,坡所引者翼也。坡又有诗曰:“暮年却得庾安西,自厌家鸡题六纸。”盖指翼前所历官云。此帖今藏予家。 山公启事《晋书·山涛传》:“涛再居选职,十有余年,每一官缺,辄启拟数人,诏旨有所向,然后显奏,随帝意所欲为先。故帝之所用,或非举首,众情不察,以涛轻重任意。或谮之于帝,涛行之自若。一年之后,众情乃寝。涛所奏甄拔人物,各为题目,时称《山公启事》。”此语今多引用,然不得其式,法帖中乃有之,云:“侍中、尚书仆射、奉车都尉、新沓伯臣涛言,臣近启崔谅、史曜、陈准可补吏部郎,诏书可尔。此三人皆众所称,谅尤质正少华,可以崇教,虽大化未可仓卒,风尚所劝,为益者多,臣以为宜先用谅。谨随事以闻。”观此一帖,可以概见。然所启三人,后亦无闻,既云皆众所称,当不碌碌也。旧《潭贴》为识者称许,以为贤于他本,然于此奏“未可仓卒”之下,乃云“风笔恻然”,全无意义。今所录者,临江本也。 亲王回庶官书《随笔》中载亲王与侍从往还礼数,又得钱丕《行年杂纪》云:“升王受恩命,丕是时为将作少监,亦投贺状,王降回书签子启头。继为皇太子,三司判官并通榜子,诣内东门参贺。通入后,中贵出传令旨传语。及受册宝讫,百官班贺,又赴东宫贺,宰相亲王阶下班定,太子降阶,宰相前拜,致词讫,又拜。太子皆答拜,亦致同叙谢。”一时之仪如此。 责降考试宫天禧二年九月,敕差屯田员外郎判度支计院任布、著作郎直史馆徐爽、太子中允直集贤院麻温其,并充开封府发解官。十月,差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杨侃、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丁度,并国子监发解官。十一月,解一百四人,解元郭稹。十六日,宣翰林学士钱惟演、盛度,枢密直学士王晦叔,龙图阁待制李虚己、李行简,覆考开封举人,为落解举人有讼不平者。及奏名,郭稹依旧,其余覆落,并却考上人数甚多。十二月,发解官并降差遣,任布邓州,徐奭洪州,杨侃江州,丁度齐州,并监税。此事见于钱丕《杂纪》。用五侍从覆考解试,前后未之有也。 青莲居土李太白《赠玉泉仙人掌茶诗序》云:“荆州玉泉寺近清溪诸山,往往有乳窟。其水边处处有茗草罗生,枝叶如碧玉,唯玉泉真公常采而饮之。余游金陵,见宗僧中孚,示予茶数十片,其状如手,名为‘仙人掌茶’,盖新出乎玉泉之山,旷古未觌,因持以见遗,兼赠诗,要予答之,遂有此作。后之高僧大隐,知仙人掌茶发乎中孚禅子及青莲居士李白也。”太白之称,但有“谪仙人”尔,“青莲居士”,独于此见之,文人未尝引用,而仙人掌茶,今池州九华山中亦颇有之,其状略如蕨拳也。 闽俗诡秘杀人奸凶之民,恃富逞力,处心积虑,果于杀人。然揆之以法,盖有敕律所不曾登载,善治恶者,当原情定罪,必致其诛可也。闽中习俗尤甚,每执缚其仇,穷肆残虐。或以酒调锯屑逼之使饮,欲其黏著肺腑,不能传化,驯致痰渴之疾。或炒沙镕蜡灌注耳中,令其聋聩。或以湿荐束体,布裹卵石痛加殴箠,而外无痕伤。或按擦肩背,使皮肤宽皱,乃施针刺入肩井,不可复出。或以小钓钩藏于鳅鱼之腹,强使吞之,攻钻五脏,久而必死。凡此术者,类非一端,既痕肿不露于外,检验不得而见情犯,巨蠢功意两恶而法所不言。颜度鲁子为转运使,尝揭榜禁约。予守建宁,亦穷治一两事,吴、楚间士大夫宦游于彼者,不可不察也。 富公迁宫富韩公庆历二年以右正言知制诰报聘契丹,还,除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不受。寻除翰林学士,又不受。三年,除右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力辞。乃改资政殿学士,而谏议如初,公受之。又五月,复为副枢。盖昔时除目才下,即时命词给告,及其改命,但不拜执政,而犹得所进官。用今日官制言之,是承议郎、旧为正言。中书舍人旧知制诰。而为太中大夫、旧为谏议。资政殿学士也。 唐藩镇行墨敕池州铜陵县孚贶侯庙,有唐中和二年二月一碑,其词云:“敕宣、歙、池等州都团练、观察使牒。当道先准诏旨,许行墨敕授管内诸州有功刺史、大将等,宪官具件如后:晋朝故晋阳太守兼扬州长史张宽牒。奉处分,当道先准诏旨,许行墨敕,奖劝功勋,虽幽显不同,而褒升一致。神久标奇绝,早揖英风,灵迹屡彰,神逮不昧。夫宠赠之典,非列藩宜为,神功既昭,乃军都颙请,是行权制,用副人心。谨议褒赠游击将军宣州都督。”后云:“使、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裴押。”邑人以为裴休,《秋浦志》亦然,予考之,非也。张魏公宣抚川、陕,便宜封爵诸神,实本诸此。 吏部循资格唐开元十八年四月,以侍中裴光庭兼吏部尚书。先是,选司注官,惟视其人之能否,或不次超迁,或老于下位,有出身二十余年不得禄者。又州县亦无等级,或自大入小,或初近后远,皆无定制。光庭始奏用《循资格》,各以罢官若干选而集,官高者选少,卑者选多,无问能否,选满则注,限年蹑级,毋得逾越,非负谴者皆有升无降。其庸愚沉滞者皆喜,谓之“圣书”,而材俊之士,无不怨叹,宋璟争之,不能得。二十一年,光庭薨,博士孙琬议光庭用《循资格》,失劝奖之道,请溢曰“克”。是年六月制,自今选人有才业操行,委吏部临时擢用。虽有此制,而有司以《循资格》便于己,犹踵行之。盖今日吏部四选,乃其法也。予案元魏肃宗神龟二年,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尚书李韶铨注不行,大致怨嗟。崔亮代之,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月日为断,沉滞者皆称其能。亮甥刘景安与书曰:“商、周以乡塾贡士,两汉由州郡荐材,魏、晋中正,虽未尽美,应什收六七。而朝廷贡材,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材行,空辨姓氏。鼠属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洛阳令薛琡上书言:“黎元命系长吏,若选曹惟取年劳,不简能否,义均行雁,次若贯鱼,执簿呼名,一人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乞令王公贵人荐贤以补郡县。”诏公卿议之。其后甄琛等继亮,利其便己,踵而行之。魏之选举失人,自亮始也。至孝静帝元象二年,以高澄摄吏部尚书,始改亮年劳之制,铨擢贤能,当是自此一变。光庭又祖亮故智云。然后人罕有谈亮、澄事者。 五行纳音六十甲子纳音之说,术家多不能晓。原其所以得名,皆从五音所生,有条不紊,端如贯珠。盖甲子为首,而五音始于宫,宫土生金,故甲子为金,而乙丑以阴从阳。商金生水,故丙子为水,而丁丑从之。角木生火,故戊子为火。征火生土,故庚子为土。羽水生木,故王子为木。而已丑、辛丑、癸丑各从之。至于甲寅,则纳音起于商,商金生水,故甲寅为水。角木生火,故丙寅为火。征火生土,故戊寅为土。羽水生木,故庚寅为木。宫土生金,故壬寅为金。而五卯各从之。至甲辰,则纳音起于角,角木生火,故甲辰为火。征火生土,故丙辰为土。羽水生木,故戊辰为木。宫土生金,故庚辰为金。商金生水,故壬辰为水。而五已各从之。宫、商、角既然,惟征、羽不得居首。于是甲午复如甲子,甲申如甲寅,甲戌如甲辰,而五未、五西、五亥,亦各从其类。 五行化真五行运化,如甲、己化真土之类,若推求其义,无从可得,盖祗以五虎元所生命之。如“甲、己之年丙作首”,谓丙寅月建也,丙属火,火生土,故甲、己化真土。“乙、庚之岁戊为头”,谓戊寅月建也,戊属土,土生金,故乙、庚化真金。“丙、辛寄向庚寅去”,庚属金,金生水,故丙、辛化真水。“丁、壬壬位顺行流”,王属水,水生木,故丁、王化真木。“戊、癸但向甲寅求”,甲属木,木生火,故戊、癸化真火。此二说皆得之莆困郑景实。顷在馆中,见魏几道谈五行纳音,亦然。 钱忠懿判语王顺伯家有钱忠懿一判语,其状云:“臣赞宁,右臣伏奉宣旨撰文疏,今进呈,乞给下,取设斋日五更前上塔,臣自宣却欲重建,乞于仁政殿前夜间化却,不然便向塔前化,并取圣旨。判曰:便要吾人宣读后,于真身塔前焚化。二十七日。”而在前花押。予谓钱氏固尝三改元,但或言其称帝,则否也。此状内“进呈”、“圣旨”等语,盖类西河之人疑子夏于夫子,故自贻僭帝之议,想它所施行皆然矣。 王逸少为艺所累王逸少在东晋时,盖温太真、蔡谟、谢安石一等人也,直以抗怀物外,不为人役,故功名成就,无一可言,而其操履识见,议论闳卓,当世亦少其比。公卿爱其才器,频召不就。殷渊源辅政,劝使应命,遗之书曰:“足下出处,正与隆替对,岂可以一世之存亡,必从足下从容之适?”逸少报曰:“吾素自无廊庙,王丞相欲内吾,誓不许之,手迹犹存,由来尚矣,不于足下参政而方进退。自儿娶女嫁,便怀尚子平之志,数与亲知言之,非一日也。”及殷侯将北伐,以为必败,贻书止之。殷败后,复图再举,又遗书曰:“以区区江左,所营综如此,天下寒心久矣。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纪。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哉!若犹以前事为未工,故复求之于分外,宇宙虽广,何所自容!”又与会稽王笺曰:“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愿令诸军皆还保淮,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其识虑精深,如是其至,恨不见于用耳。而为书名所盖,后世但以翰墨称之。《晋书》本赞,标为唐太宗御撰,专颂其研精篆素,尽善尽美,至有“心慕手追”之语,略无一词论其平生,则一艺之工,为累大矣。献之立志,亦似其父。谢安欲使题太极殿榜,以为万代宝,而难言之,试及韦仲将凌云榜事,即正色曰:“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遂不之逼。观此一节,可以知其为人,而亦以书名之故,没其盛德。二王尚尔,况于他人乎! 鄂州南楼磨崖庆元元年,鄂州修南楼,剥土有大石露于外,奇崛可观。郡守吴琚见而爱之,命洗剔出圭角,即而谛视,乃磨崖二碑。其一刻两字,上曰“柳”,径二尺四寸,笔势清劲,下若翻书“天”字,唯存人脚,不可复辨,或以为符,或以为花押,邦人至褾饰置神堂,香火供事。或云道州学侧虞帝庙内亦有之,云柳君名应辰,是唐末五代时湖北人也。其一高丈一尺,阔如其高而加五寸,刻大字八十五,凡为九行,其文曰:“乾正元年,荆襄寇乱,大吴将军出陈武昌,诏太守杨公出镇。”后云:“荆、江、京、汉推忠、辅国、侍卫将军吴居中记。”案杨行密之子溥嗣吴王位,是岁,唐明宗天成二年,溥以十一月僭帝,改元乾贞,宋莒公《纪年通谱》书为“乾正”,云避仁宗嫌名,《通鉴》亦同。而此直以为“乾正”,一时所立,不应有误也。 赏鱼袋出处《随笔》书衡山《唐碑》别驾赏鱼袋,云“名不可晓”,今按《唐职林·鱼带门》叙金玉银铁带,及金银鱼袋云:“开元敕,非灼然有战功者,余不得辄赏鱼袋。”斯明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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