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十
  习学记言总目     杂家类一【杂学之属】卷一
  易【干至蛊】
  卷二
  易【临至升】
  卷三
  易【困至总论】
  卷四
  易【上系下系】
  卷五
  书
  卷六
  诗
  卷七
  二礼【周礼仪礼】
  卷八
  礼记
  卷九
  春秋
  卷十
  左传【杜预序隠至襄】
  卷十一
  左传【襄至哀】
  卷十二
  国语
  卷十三
  论语
  卷十四
  孟子
  卷十五
  老子
  卷十六
  子华子
  卷十七
  家语
  孔丛子
  卷十八
  战国防
  卷十九
  史记【纪表书世家】
  卷二十
  史记【列传自序】
  卷二十一
  前汉书【纪表志】
  卷二十二
  前汉书【志列】
  卷二十三
  前汉书【列传】
  卷二十四
  后汉书【纪志列传】
  卷二十五
  后汉书【列传】
  卷二十六
  后汉书【列传】
  卷二十七
  三国志【魏志】
  卷二十八
  三国志【吴志蜀志】
  卷二十九
  晋书【纪志列传】
  卷三十
  晋书【列传载记】
  卷三十一
  南史【宋书】
  卷三十二
  南史【齐书梁书】
  卷三十三
  南史【梁书陈书】
  卷三十四
  北史【魏书】
  卷三十五
  北史【北齐书后周书】
  卷三十六
  隋书
  卷三十七
  隋书
  卷三十八
  唐书【纪】
  卷三十九
  唐书【表】
  卷四十
  唐书【列传】
  卷四十一
  唐书【列传】
  卷四十二
  唐书【列传】
  卷四十三
  唐书【列传五代史】
  卷四十四
  荀子
  扬子
  卷四十五
  管子
  卷四十六
  孙子
  吴子
  司马法
  六韬
  三略
  尉缭子
  太宗李靖问对
  卷四十七
  吕氏文鉴
  卷四十八
  吕氏文鉴
  卷四十九
  吕氏文鉴
  卷五十
  吕氏文鉴
  【臣】等谨案习学记言五十卷宋叶适撰适字正则自号水心居士永嘉人淳熙五年进士官至宝文阁学士諡忠定事迹具宋史儒林其书乃辑録经史百氏各为论述条列成编凡经十四卷诸子七巻史二十五卷文鉴四巻所论喜为新竒不屑摭拾陈语故陈振孙谓其文刻峭精工而义理未得为纯明正大刘克庄为赵虚斋作注庄子序亦称其讲学析理多异先儒盖当时评论如此其间如谓太极生两仪等语为文浅义陋谓檀弓肤率于义理而謇缩于文词谓孟子子产不知为政仲尼不为已甚语皆未当此类诚不免于骇俗然如论读诗者専溺旧文不得诗意尽去本序其失愈多言国语非左氏所作攷子思生卒年月斥汉人言洪范五行灾异之非皆能确有所见足与其雄辨之才相副至于论唐史诸条往往为宋事而发于治乱通变之源言之最悉其识尤未易及特当宋之末世方恪守洛闽之言而适独不免于同异故振孙等多不满之要其偏执固所不免而考核之精博议论之英伟实一时罕有其匹也乾隆四十二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一      宋 叶适 撰易
  【干下干上】 【坤下坤上】
  其为三阳也天也此易之始画【本一而三者非三则无以为八也】其有隂则地也理未有不对立者也阳之一雷二水三山隂之一风二火三泽此卦也其为六也阳则干震坎艮隂则坤兊离巽此义也以卦则三足矣以义必六而交错往来所以行于事物也学者观其一不观其二此易道所以难明也干文言详矣学者玩文言而忘彖象且文言与上下系説卦序卦之説嘐嘐焉皆非易之正也能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而天地之道在我矣知用九天德不可为首而知始矣知用六利永贞而知终矣道之示人未有切乎此者也违而他求则逺矣
  坤六爻隂之正也自履霜而至坚冰所以为隂也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所以明坤也龙战于野所以变隂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骇矣甚矣非所以戒坤也且六十四卦皆无弑父与君之象而独以戒坤何哉
  【震下坎上】 【坎下艮上】
  卦之次序无系乎易之损益然以序卦考之则易之先后如此久矣乾坤刚柔之未交者也及其始交也则阳在下而非其应在五而无其应是以难生而为屯屯者不能进而不能不进之时也其反是也则刚虽得中而无其君柔虽得位而不足以任其臣是以舍位而论卦则险而止者为者不能进而不能退之时也而序卦乃以屯者为物之始生物生必者为物之穉且观诸天地物何时生亦何时而乎
  君子观屯之象以经纶夫为屯者五也济屯者初也有屯之才经其离散纶其难厄卒以建侯而定业焉大人之事也观之象以果行育徳夫以其义险而止则果行可也以其卦山下出泉则育徳可也山之为泉也必达于海即而治则养正者圣人之功也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草昧之世民无定居置磐立桓底止于是而众隂从之矣故曰利居贞利建侯然民犹未以为可止也则又为之弥纶委曲以尽其周旋阖辟之道然后昔之未可止者终于止而不能居者安其居矣故象以为虽磐桓而以志行为正而以贵下贱则无所不用其极而后大得民也呜呼观始交之难生而知君子之济屯矣
  刚柔未交健者为干顺者为坤循于常徳而已及刚柔既交明者为屯昏者为徳虽有常而交不可常以圣人之于易也不以一徳御众变异书诗异指者自此以往诸卦皆然也此徳之应于物者也若其有诸己也则一而已矣曰易之为书也不可逺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惧又明于忧患与故无有师保如临父母呜呼使其于卦必有稽也吾何间焉以其泛于言也则变动周流防者为象粗者为数而君子之实徳隠矣
  【干下坎上】 【坎下干上】
  序卦物穉不可以不养也物之穉者养而壮者不养乎饮食必有讼饮食则曷为必有讼
  干物之主也其进无不遂者故于坤为泰于离为大有大以畜徳小以懿文而兊以决隂皆道之亨者也而独于坎也则不然待之以险而已故为需夫干之遇坎也虽不足以成功然刚而不陷义不困穷则可须以待而无所失之谓也而其象曰君子以饮食宴乐孔子称禹菲饮食书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夫饮食宴乐非圣人之所许也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又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囘也不改其乐贤哉囘也夫进不过于富贵茍不足以行其道成其功则刚消而为柔阳靡而为隂失其所以干矣不然则进而未遂需而未至虽饭疏饮水箪瓢陋巷皆足以乐也故曰饮食宴乐使其为泰为大有为夬为姤莫急于救时莫勤于成民则禹文王之食有不暇矣
  干宜上者也然物为之下则干受其攻未有得志者也故于坤为否于艮为遯同人于野履虎尾姤女壮无妄不利有攸往而于坎则为讼矣其彖曰上刚下险险而健讼呜呼以干居下无往而不利遇险犹为需以干居上无往而不难遇险则为讼夫君子以干为徳而用干之难如此学易者之所宜尽心也其象曰君子以作事谋始乾道之行也首出庶物物咸赖之受事听谋惟干所命而已及其在外而无权违行而为讼窒惕终凶自咎于始深致其戒焉故其爻曰不永所事不克讼归而逋复即命渝安贞鞶带三褫之惟听讼者为得吉焉夫岂以我直而物曲哉然则所谓明于忧患与故者将非若此类也欤
  【坎下坤上】 【坤下坎上】
  序卦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讼而有众起乎众起而后讼乎师必有所比师者不比之谓也比则安能师一阳而为众隂所宗莫盛于二五故五为比而二为师师者自古称之矣事在前而卦在后故其辞曰贞丈人吉无咎所以戒之明非二不可以师也六五为用师之主虽应于二而其质非刚故又戒之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而于其成也又深致其戒曰小人勿用然则师虽不始于易而非易不足以言师也众羣而必争当是时也伏尸流血茍赴其欲岂知有所谓丈人者哉诚知之则一举而可以靖民舞干而可以郤敌夫象变其义不曰用师而曰君子以容民畜众益赞于禹曰惟徳动天无逺弗届而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呜呼必若是者而后可以为师欤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虽盗夺暴强其出未有不以律者然则何为而律也孟子盖知之其称汤曰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称武王曰一人横行于天下武王耻之又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夫贞丈人而出以律惟尧舜汤武之师为然而后世不复见矣未可以易言也总羣隂而宗五之一阳于君子固无此义而虽君道亦难之故其象曰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言先王则有是矣书曰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又曰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惟此庶几当之虽汤武不得预焉若夫狎所近昵所从各私其私而以比为贵者世之邪徳而君子之所禁也
  原筮元永贞无咎当比辅顺从之时非五之刚中则散而为朋植而为党私情胜而大公灭矣是以不贵其位而贵其徳也
  【干下巽上】 【兑下干上】
  干进而遇巽之柔其位在四虽顺以纳阳不为己害而不足以行其道也虽然优缓而不迫于干之自养有余矣故其卦为畜非巽之畜干而干之自畜此其所以懿于文徳而不施制断之刚布为宻云而无解物之雨也夫功之在我也以一阳而摄众隂势之在人也以一隂而畜众阳观象不明则居受畜之地而犹自许以有行者君子之深戒也故初为复自道而二以牵复为不自失至于三逼畜之主则以说辐反目为大厉以明干之不可畜而未尝忘夫复也嗟夫主犹若此况于为客以兊之三上行不忌听其蹈借无所避之则安得不为虎尾而咥人哉虽然圣人不许也秉干之徳明上之分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者也故其象曰上天下泽履以辨上下以定民志则虎尾咥人之患不足忧而初之素履二之幽人上之视履安行徐步上下有序物我判然彼眇而能视固不足为之明跛而能履固不足为之行也孟子所谓不得志独行其道者也且夫不安于受而以干自畜不与其行而以干自居者遇巽兊之时故也其视坎有间矣
  比必有所畜故受之以小畜按师卦为容民畜众之义不以比为畜也物畜然后有礼按雷在天上大壮其物防而不畜则非畜而后有礼也
  【干下坤上】 【坤下干上】
  以天而交地下地而上天刚柔之际隂阳之数内外均等未有如泰否之明者也观象指事雷动风行壑反冻结敷荣润条摇落粪本亦未有如泰否之著者也然而君子玩否之象至于俭徳避难不可荣以禄其六爻逆顺兴废之间忧世扶国之义盖专指君子小人消长以辨之矣而于泰也则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是春生而夏长南讹而东作隄防沟洫播种稼穑三事六府皆归一气消息之运而君子小人进退治乱之机特不以参焉何也学者之言治道至否泰而止而谓其说于易为最详按泰之初拔茅茹以其彚征吉使有志于进者不以已而以人二包荒用冯河使居中得位者善恶容而不吾害至于三也则又或惧夫平者陂矣往者复矣若是乎君子盻盻焉求容于小人之不暇而何暇以治哉元凯之用舜自举之乱臣十人武王有焉故舜谓朕堲防说殄行震惊朕师禹以驩兠有苗为尧之哲之病也然则以六五之君当交泰之日小人革面以避君子君子降心以纳小人懐失身之惧而犹无善治之益也若夫干之二为见龙三为夕惕四为跃渊五为飞龙其君以是道其臣亦以是道所别者位而已矣此唐虞三代之所以为盛也以泰否为治乱以君子小人消长为盛衰者后世之言易者也此否所以致君子之戒而泰独以民为众也
  履而泰然后安成履之道在于虎尾而咥人不得言泰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终通物之不能终通势也若易之持泰则固欲其终通也
  【离下干上】 【干下离上】
  干居上而离下进二为主而应于五干不能自固其刚而离之明足以配乎干此其所以能合众异而同之虽未至于成功而大同无私实有为之基本非若遯姤之消蚀否讼之结伏欲施而不可者也比者亲而比也同人者踈而同也【隂亲而阳踈也】当大同之时非有号召不待绍介翕合响应不约而自同者也不然则何以在郊野之逺而以宗党为吝哉类族者异而同也辨物者同而异也君子不以茍同于我者为恱也故族之异者类而同之物之同者辨而异之深察于同异之故而后得其所谓诚同者由是而有行焉乃所以贵于同也天下之求同于君子者多矣君子之有所同于天下者亦多矣及其用之则以异而败者众以同而成者寡何也不类其族不辨其物平居乐乎人之茍同而不知其遇事之终以异也甚矣同人之难也何以知之由其爻而知之初无咎二吝三凶四弗克攻五号咷大师克六志未得彼泛焉同乎一世而茫焉莫知其所谓诚同皆以干之居外故也若其在内也则异是以委心归计而应于五五知其为至刚之徳俯以下之安其为用而不疑也凡干之为世用未有盛于大有者干不以离之有也为忌离不以干之进也为逼故二为大车以载三为公用亨于天子四匪其彭以交如之孚获威如之吉至于自天祐之而无不利者凡以干之在内也呜呼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干之材也亦君子之志也夫岂易而得哉
  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以同人物不可以终否是也受之以同人非也与人同者物必归焉不归其善而归其同亦非也
  【艮下坤上】 【坤下震上】
  舜命于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益赞于禹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谦之为义古矣而卦以坤艮之九三当之世之所谓谦者以位而言也夫谦虽无所不用用虽无所不利而非位不足以言谦三者位之不当而内卦之终也于是而明谦焉无其位而任其劳以此终其身而不敢怠也谦者不足于中也豫者有余于外也此震坤之九四所以为豫也处己必以谦无豫可也处物必以豫豫之自处而忘其谦则凶之甚矣此二卦所以相因而立谦吉而豫凶也
  裒多益寡称物平施非谦也以谦尸之众之所服也以豫自处无时而可也故推其义曰先王以作乐崇徳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言惟此时为可也
  豫之义难明故独明其顺以动者虽天地之大圣人之崇高未有逆理而能动者也
  【震下兊上】 【巽下艮上】
  刚下柔动乎险则为屯屯者我欲进而物不从也刚下柔动而说则为随随者物既行而我从之也刚下而柔上险而止则为者不可与有为也刚上而柔下巽而止则为蛊蛊者不可与无事也是故随蛊者屯之反何也以其有顺说之道焉君子于其险也则经纪而弥纶之不困于屯也于其说也向晦以全其明入宴息以养其力不诡于随也于其险也则果行而育徳成己也于其顺也则振民而育徳成物也夫是以随者不随而蛊者不蛊此其义之所以为大而不可小用之也若夫沦溺败壊安其自然何取于易哉
  山下有风振撼纷剥为蛊之象君子之治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申重黾勉如子治其父母之事惕厉勤苦不得宁居亦以其异而可为耳如使动辄乖忤茍安卑陋不我能备复为敌讐则振民育德之功无与共之矣宜其不事王侯而髙尚其事也哉
  豫必有随豫随不相待也信如序卦之言则随为豫之余何以立卦义且随者豫之靡故卦谓随时可随也豫其可随乎随于豫则陷矣

  习学记言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      宋 叶适 撰易
  【兊下坤上】 【坤下巽上】
  按一阳在内为复复者我有之也我有其刚则隂柔虽众而不能胜及二阳之在内也岂惟隂不能胜而足以制隂矣故其象为临临者自内而制外者也八月有凶或以为预戒隂长非也夫刚浸而长众隂有听命之势然其类犹盛足以拒阳及其进而成干又进而益壮刚徳大而后消隂之道成焉今夫临以未全之阳而操制物之柄进而不量曽不知隂之为吾害也则将自消于隂而其功卒以不立是故圣人惜夫临之遽用其刚而凶且及之矣故曰消不久也呜呼刚之欲临柔也内之欲制外也岂徒私其柄于我而示其威于物哉其教思也无穷其容保民也无疆然后知刚之志不在于胜隂也故临为容保民而师为容民畜众
  干之在外也其一为姤其二为遯其三为否皆阳之不利者也及其化而为风与地同徳阳为隂长顺以巽升居中得正众隂所仰故临虽自内而制外而观则自下而观上矣临顾以己与民而观则以民求己矣圣人之于观也非设于耳目以耀之盛于物采以夸之也若是则为观之道浅矣是宜纯一内守极诚尽敬礼乐文为皆所未及声气容色无得而参其上颙然以孚而其下肃然以化者也嗟夫圣人之言观也若此所谓神之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使其信然则岂可以他求哉观不为君子观徳之象而为先王省方观民之象干不为圣人出治之象而为君子自强不息之象然则知徳者之于干宜勉而至而于观则不强而求可也
  有事而后可大故受之以临临者大也按卦义无大义大观丰大大畜大过乃大义也
  【震下离上】 【离下艮上】
  按画以刚下柔而柔不容故噬嗑噬嗑者鬬于内也以卦柔纳刚而刚听命故为贲贲者和于外也其为噬嗑也刚柔分柔上行其为贲也柔文刚刚文柔呜呼事至于噬其不文甚矣圣人恶之故取其不噬者以反之明文之不可废也夫天与水违行为讼刚柔分为噬嗑然则各徇一物之偏而交错往来之文何由施焉宜乎明罚勅法而无敢折狱者为之继也且皆以为明而明之于狱孰与自有其明而明之于政乎故刑法虽先王之所用而君子则必去彼而取此矣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观噬嗑之夺攘如此圣人奚取也市者天下之利也懋迁有无化居所以相之也不得以噬嗑言
  天文谓卦也人文谓义也刚柔相交上下往来所以察时之变也尊卑等序粲然文明各有所止天下所由以化成也
  【坤下艮上】 【震下坤上】
  五隂之卦为复为师为谦为豫为比为剥世言阳不可无隂谓隂必配阳者卜史之论也隂何功于物杀其已生壊其已成者性情使之尔然其得一阳而宗之交臂骈首爱戴顺承虽未至于二五之正位而保恵收防之功茍有见焉皆足以扶羣隂而就其功也惟夫阳自弃而旅于外羣隂升无所统壹其争为剥落以害成功者非能变阳乃所以自变也按地中有山为谦其反之也山附于地而为剥谦者其道而剥者其势也嗟夫君子之于易也不以道而以势则何取于刚哉
  剥者渐剥复者顿复也卦之反此为彼无不然者而莫盛于复方其众隂类进防于无阳穷秋大冬摧折皆尽而孰知其复哉世谓复特阳之萌芽此尤为不知复者使其果待于萌芽而渐长则何名于复故曰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又曰刚反动而以顺行又曰先王以至日闭闗商旅不行后不省方皆以明乎阳之顿复非萌芽而渐长所能当也本诸人心其为不善以消其善如剥之消阳者曰渐可也及其一念健疾克己复礼亦犹阳之顿复也然则渐而迷者人之过也顿而复者人之心也故剥者天地之过也复者天地之心也呜呼独阳无隂岂独圣人以义理尊之哉乃天地之正性也
  【震下干上】 【干下艮上】
  干居外而其内为坤为离为艮为兊为巽无有吉者独为震也以刚居内而消隂妄者隂也无妄者刚居内而消去之也圣人欲教天下之不为妄则必自其刚之居内者始近世之学谓动以天则无妄动以人则有妄夫卦之画孰非天者偶震与干合而遂谓动以天为无妄则他卦之妄者多矣岂足以教人哉且人之动则固人而已矣又孰从而天之不见其天而强名焉是将自掩而为妄不可止也孔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然则以刚居内而消隂卦之正义孔氏之本学也
  震之一刚居内而消隂则信矣艮之二柔居外则曷为其畜阳也夫畜阳者隂也所以畜阳者非隂也艮之一阳也巽二阳而柔故为小畜艮一阳而刚故为大畜先王于无妄之义茂对时育万物而君子不用者君子无其位能自教而不敢教人也大畜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徳而其象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夫徳未有无据而能新者故必多识前言往行以大畜之然后其徳日新而不可御矣
  【震下艮上】 【巽下兊上】
  按画四隂在内初上为阳按诸阳惟坎居中既能拒阳复能陷隂阳之不善者也若他阳则无不善已虽无位未能援隂以成功然以其徳则养之有余矣古人以颐为养义而説者因以取象于口为颐按诸卦以形言者如艮其背咸其股剥床以足皆始终象之若颐中有物曰噬嗑观颐自求口实宜若取象于口者而诸爻则不然观我朶颐谓将徧养于四肢尔然则古人固以颐为养而非谓口之为颐也初者我不求养于物上者物待我而养茍兼知于二义则所谓君子之頥也或颠颐或拂经诸隂之势则然而我之为养毕矣
  慎言语所以养心也节饮食所以养形也明乎此然后在初为灵在上为由颐矣
  阳非难也而难于过隂今夫五阳在下为夬有决裂孚号之厉以其志在于胜隂也在初为姤有女壮勿取之戒以其志在于畏隂也若夫四阳居内上不能乗下不能消自以为盛矣然处偏重之势本末皆弱徒自固于中而不知其桡折乎外故阳为隂郛者养而隂不足以郛阳也则失其所以养而灭此泽所以灭木而二与五所以皆为枯杨也君子知隂之乗己阳之无用独立不惧遯世无闷不以刚为过而非过于刚者不能然后知大过之象矣
  【坎下坎上】 【离上离下】
  水必坎而后行无适而非坎也人之行于世亦然然而四肢百骸人不知其坎也而况于身之外乎是以动则必踬行则必陷而莫之救也故坎之行也以水而人之行也以心心刚也柔非心也水刚也坎非水也故曰常徳行习教事所以行于世也
  火丽而焚日月星辰丽而明其不丽者殒坠薄蚀矣人见其明而不知其丽也百谷草木种之则生揠之则死人见其生而不知其丽也大人象之重明丽乎正以化成天下人之目能视耳能听手能持足能履趋利避害了然于中所谓明也其为君也纪纲号令生杀予夺晓然于外亦所谓明也虽然明有形也正无形也人君未有不用其明者其卒至于蔽昏塞而不足以明何也知其明而不知其明之所丽也圣人以天地为日月百谷草木之丽而以正为明之丽此防言笃论也知其正而后重明丽焉于是照乎四方尧舜禹汤之道也易举一以见二合二以明一诸卦无不然也而莫着乎坎离坎实而离虚非独其理也其物也
  【艮下兊上】 【巽下震上】
  按易言取女吉勿用取女家人归妹二女同居不同行不丧匕鬯若此者皆以为男女之象也易之于物无所不取其以位之刚柔气之通塞而取于男女可也而以乾坤为父母坎离震艮巽兊为男女真若生育然则吾不知其说也易之有上下经其简帙繁重分之然也序卦既错举以附合之又为之说曰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学者因是又以为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者父母夫妇之象也夫闗雎鹊巢明指义类自家形国以是为后妃夫人者盖以其事言也若天地隂阳则象之而已其父母夫妇男女安在也今也神明之则以不可见为见防鄙之则以必可见为见学易未有不出乎二者相高于不测相深于无穷而其实则与卜筮同归于浅末而已
  山上有泽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者本无而忽为有也雷风相与刚上而柔下刚柔皆应者本有而不可无也非本无而忽有不足以言变非本有而不无不足以言恒凡变化万物调和异心俄顷而应咸也至于日月照明四序迭行终古而在恒也君子之象是也于人之有杂然而来则虚已以受之于己之有凝然而止则自立而不可易也今夫学者之言易也虚受于人则失己自立于己则失人偏胜而不足以成徳者咸恒不并观之过也
  【艮下干上】 【干下震上】
  一隂在内古人已畏之故其象为柔遇刚况二隂乎故其象为刚遯柔当是之时非遯不亨五不以位二不以应皆必于退者也使其迟疑系吝犹冀万一则否之匪人君臣义定坐受消殡虽欲全退尚可得哉故九四好遯九五嘉遯皆不顾其媾而否之六二亦曰大人否亨也君子以逺小人谓平居待遇小人常当体遯之义也且夫君子之于小人也岂欲近而与之鬭哉惟欲逺而与之遯尔词令之交卑而不亲笑貌之接顺而不同权势之争逊而不厉言论之辨和而不党所谓不恶而严也皆遯也其遯若此而其壮也则不然阳虽有进隂之势而君子无自进之法反观于己至刚至大内消隂柔非礼弗行尽去私欲惟此可以当大壮刚动之象为四阳朋长之祥而区区进退之际胜负通塞之间不足言也嗟乎天地之情岂逺乎哉
  序卦谓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故受之以恒又谓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故受之以遯此物指夫妇乎抑他物也物亦未有不可以久居其所者日月久照四时久成东西定方上下常位无非物也奚朝菌蟪蛄之云乎
  【坤下离上】 【离下坤上】
  明出地上明为君顺为臣明入地中其君暗其臣揜故晋以康侯锡马蕃庶昼日三接君臣之遇莫加焉而明夷必至于文王箕子之难而后止也然而君子之于晋也不希其合不赖其荣乃取而为自昭明徳之象其于明夷也则以之莅众用晦而明而后知明之不可息也卦之所从象之所去象之所得因卦而反之者也然则圣人之所以教天下后世也岂徒象于易而已乎
  【离下巽上】 【兊下离上】
  言易者指男女为卦冝莫如家人之审按巽与离皆女也而彖谓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何也至若以坎遇艮而其爻曰见金夫睽之九四亦曰睽孤遇无咎然则卦爻适因其刚柔故为男女夫妇之象而说卦乃以为天父地母至有一索再索男女长少之殊学者不详考固敝精神于无用自是以往又将有不可胜穷者皆易之蠧也
  和则有家睽则无家家人一卦无非和也睽六爻无非睽也原其始在外内不失序而已人不知分限故不能立家以睽孤之私志灭和顺之公心虽有家犹无家也必合而观之舎彼取此则风自火出而家道盛矣圣人于睽极言其义如天地万物男女之睽特以其势位不同尔非有忿防疑忌存于其间也人能体此则虽睽而未尝不合者乃天地万物之常理也所谓同而异也非异而不同也
  【艮下坎上】 【坎下震上】
  山下出泉其卦山上有水其卦蹇者徳之穉蹇者徳之壮也云在雷上其卦屯雷在雨上其卦解屯者难之生解者难之平也故为险而止蹇为见险而能止屯为动乎险中解为动而免乎险故屯其始蹇解其终也屯之九五为屯其膏虽有位而徳不足蹇之九五为大蹇朋来不以其位而徳有余然则屯以经纶而蹇以脩徳者屯之初九与其类往而蹇之九五受其类而为之节故也夫其蹇也脩徳攻阙以反于己及其解也赦过宥罪以恕乎人君子之道可知矣
  六三负且乗致冦至按爻负四而乗二以其下也而乗之以其上也而负之不知其皆刚也难之不解由此故也故上六射之而获之谓之解悖凡易所谓冦者谓其非已之媾也今曰盗思夺之盗思伐之而又曰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则是上六之公而为盗淫之事非所以解悖也
  【兊下艮上】 【震下巽上】
  损益古之成词也而未有成理二卦象之所以明损益之成理也按画刚柔皆等敌应皆均何以为辨盖以内之刚分于外之刚则为自下而益上上之势虽可以受益而义不可受益也故曰损以外之刚分于内之刚则为自上而益下上不惟其义当益下而势亦当益下也故曰益于此可以定损益之理而世之纷纷乎损人以益己剥下以丰上而谓之损益者可以知安危存亡之所由出矣二簋谓二阳也以损之道言之惟在我者可自损以益人故虽损其一而二簋犹可用享以益之道言之必在上者自损而后可以益下故民说无疆而虽天施地生亦无不然也君子之当自损者莫如惩忿而窒欲当自益者莫如改过而迁善故亦以二卦象之盖皆非刚阳不能而隂柔无预乎其间也若使内为纯刚而忿不待惩欲不待窒刚道自足而无善可迁无过可改则尧舜禹汤之所以修己者废矣然后知近世之论学谓动以天为无妄而以天理人欲为圣狂之分者其择义未精也
  【干下兊上】 【巽下干上】
  世谓能断为决果敢为决又谓多疑少决迟疑犹豫不决又谓决者成不决者败决者智愚之分利害祸福之涂也观易以五阳并进一隂乗之乃有决去之义犹曰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然则非如是者不决而犹有惧焉盖徳以畜言不以决言也武王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其辞曰周有大赉善人是富此夬之象也故居徳则忌孔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然则刚贵长而不贵决决者长之极而势之不得已也善养刚者不使之至于极也
  姤虽有勿用取女之戒然自夬言之决柔在我而惧其无隂者畏刚之不可与立也若夫姤则虽已在物矣当居位之权及未衰之势抚一隂而使之犹足以有为也故其彖曰天地相遇品物咸章也刚遇中正天下大行也而其象曰后以施命诰四方言于君子虽无所用之而以人主之尊体柔行巽以颁命令于天下则姤之象也由是而推则盘庚大诰之作已渐失古人之意而况于后世乎
  【坤下兊上】 【巽下坤上】
  众隂宗五为比明一尊也今有四分之故聚而已民志未专上徳未壹故王假有庙用大牲吉所以示民敬定民极也九四大吉无咎而九五为萃有位无咎有位者挈民从已之辞言其与四较也比之九五曰显比特示所应犹失前禽而况以位取必于民乎是以除戎器戒不虞畏其争也呜呼始之以庙终之以兵亦有以验其徳之不足矣然其若此者盖天地万物之情而我应之犹愈于屯之无膏也夫刚之在外不若在内畜隂而聚之不若顺隂而升之此升之多吉所以过于萃之多忧立庙以系民用牲以求民不若顺事于岐山使民不吾舍而后亨之为得也是故汤武之事易难言之何也四五之争君臣易位非天地万物之常理故也君子体升之象达民所欲而助其往顺徳积小不为物的而高大着焉然后知使其聚于己不若听其升于彼也其义微矣而序卦者乃以为物相遇而后聚故受之以萃萃而上者谓之升故受之以升如是则物适自聚而不为我聚聚不冝下而冝上也乱孰甚焉且彼聚于我而有贰也至于假有庙用大牲犹恶其薄于徳也如使不为我聚而又欲上将固执之而后可则不足以为易而鄙诈夺攘之习炽矣

  习学记言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      宋 叶适 撰易
  【坎下兊上】 【巽下坎上】
  按诸卦未有其物而言无者泽奚为而无水也泽亦水也泽之水以浸灌润说为用坎之水以流行通达为用当泽上之时坎为所包而流行通达之用失矣故彖言刚揜而象言无水困也坎之正卦惟心亨其揜于刚也有言不信夫君子未尝不以心亨及其揜于物而不自达愤不能平则有时而言矣故戒之曰尚口乃穷然则必反于心而后可也刚者我也命者天之所以命我也志者我之所以为我也见揜于物坐而受困致命遂志所以全我也困之于人大矣必若是而后亨不然则济困者皆所以重困也反而为井所以明水之必通也水行于地而上于井虽十仞之深未有不上者也人实求水水非求人故邑可改以就井井不可改以就人也汲有丧得井无丧得汔至未繘井人之无功而非水之无功也羸其瓶者物之凶而非水之凶也易极言井之义至于勿幕有孚吉不在水而在物者皆心亨之余功也盖水不求人人求水而用之其勤劳至此夫岂惟水天下之物未有人不极其劳而可以致其用者也目之色耳之声口之味四肢之安佚皆非一日之勤所能为也智者知之积一粒之萌芽一缕之滋长以教天下天下由之而不自知也皆劳民劝相之道也
  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按井上也非下也
  【离下兊上】 【巽下离上】
  详易诸卦自乾坤开义皆因其事之所当有而治之至于蛊防变矣至于剥又防变矣圣人以为物之自变者不足言也故其于革也非其事之所当有而示我之所以变以明乎易之不穷也其辞曰已日乃孚物之安于常者不知其为变而未有利之者也故其革也皆物之所不恱已革而后信之且天下之情固未有信于其未革者故彖以天地革而四时成【不言四时革而言天地革四时之革人所易信天地难信】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又以治厯明时象之而爻又杂取变革之象以当之此易外新意非诸卦所得拟伦也序卦至未济乃言易不可穷夫易巳穷于此则所谓不可穷者果孰从而求之杂卦又言革去故鼎取新夫谓革为去故则宜若其理然者而鼎无取新之义当革之时物情世故无不变易而有不可变者如鼎之烹餁有实人所资以生养盖犹故也故以正位凝命系于革之后以为知其有不可革者而正位凝命以待之则始终终始相为无穷而易之道常流通矣而传易者方摘十三卦论易变通之利踈矣
  【震下震上】 【艮下艮上】
  按画阳在内为震其义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所以震惊百里者阳也所以不丧匕鬯者刚也阳所以为震也刚所以治震也恐惧修省治震之业也不丧匕鬯治震之徳也学者知为震又当知治震也阳在外为艮其义曰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夫不丧匕鬯者不有其心也不获其身者不有其身也内能不有其心外能不有其身皆是刚为之也学者于艮知止而已古人以震艮兼明内外内存则无外矣外遗则无内矣思不出其位非无思也位难知也不出其位无邪思也所以养思也
  【艮下巽上】 【兊下震上】
  晋为进渐亦为进渐者进之序也晋渐升皆君子体而进其徳之象也至于归妹余有疑焉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其象曰君子以永终知敝夫以归妹为人之终始则人道之讫于此也审矣永终知敝则其当戒慎也明矣按屯在序卦为乾坤之次而其彖为刚柔始交至归妹则曰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以画考之干始变而为兊居内坤始变而为震居外在天则为天地交也在人则为所归妹也然则艮巽合隂阳俱长者人之序震兊合少隂交长阳者人之敝也【随亦震兊合干变不居内故也】是其为卦义亦次乾坤盖古之诸卦次第如革鼎渐归妹往往与今序卦不同不然则彖安得独以归妹为人之终始而诸卦以取女为义者顾无此哉夫乾坤交而为震兊真有男女之象而过以相与者亦敝之所由生此其所以永终之为难也然则家人曷为亦以天地之大义言之曰家人无阳所谓大义者以位之外内为别尔非人之终始也
  【离下震上】 【艮下离上】
  勿忧者有忧也时之在丰人情之所喜而何忧焉变而不流亏而不益常人之所玩而君子之所畏也王假之宜日中言非常人所能当也故又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言虽王亦不能当也圣人之戒丰如此而于旅则曰旅之时义大矣哉然则屯蹇困者君子之所用而丰豫大有者君子之所去也丰则噬嗑也旅则贲也皆施之于刑而不施之于徳也
  【巽下巽上】 【兊下兊上】
  巽于人无所用独用之于命令以其顺也命已顺矣而又申之顺之至也九五无初有终先庚三日后庚三日申命之主也命自我顺而后下顺之然惟圣人为能非圣人则皆以命令轧天下失巽道而用武人者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而天下有风姤后以施命诰四方盖居尊用柔而以巽出之申命之道也又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此所谓不以巽道而用武人考末世之事皆然也故管仲之犹谓下令如流水之原而况圣人乎学者方以暴虐之意助指麾之威逆人以顺己甚者至谓勅命一出违则有刑为得古人重命之义岂其以巽出之哉
  兊以说先民而尤贵于朋友讲习之用故谓学时习而说乃古道也理本无形因润泽浃洽而后见其始若可越其乆乃不可测其大乃至于无能名皆自说来也
  【坎下巽上】 【兊下坎上】
  序卦说而后散之故受之以涣涣者离也又杂卦涣杂也王弼因之遂以为乖散之象学者于涣无不以散为称按剥称落明夷称伤其本故在也民散则国亡气散则形离本则不存何以卦为诗称继犹判涣又曰判涣尔防矣又曰溱与洧方涣涣兮盖涣者融释通达之义如以为散则萃以聚有庙涣可以散立庙乎涣汗其大号谓通达之盛者安得散汗其大号而又曰散王居无咎哉当是时刚来而柔得位乎外隂阳合和郁滞者解凝止者通涣然发越王道之所防也故可以享帝立庙犹豫以作乐崇徳也涣之反自当为节水之流行无穷泽上有水所行者止于泽而已数度可制而徳行不可议子贡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又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夫议徳而后能进徳学者不考以小徳加于大徳终无自进之地矣
  【兊下巽上】 【艮下震上】
  二刚之初为巽末为兊刚在中而说巽合不以令而行不待令而从者也舍中刚而言中孚者此刚之用而信之所由出也夫刚外旅而柔据其中其卦为噬嗑而至于用狱柔在外而刚在中其卦为中孚而至于及豚鱼刚柔内外之间治物之功相去逺矣然则何以知其能及豚鱼而言之卦之利牝马畜牝牛飞鸟遗之音皆以其材立象尚有难知者若其中信于物如天地四时无所差忒则虽昆虫之微草木之无情皆取节焉非难知也所以知其及于豚鱼而后为信之至而人伦交际之道犹其粗者尔
  小者过谓柔过乎刚君子体其象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凡在吾身若此类者可以过也所以变柔成为刚也茍以为不可过而弃之则是恣隂而剥阳也
  【离下坎上】 【坎下离上】
  水欲下而火欲上人之情有所欲而不获冒患出险求必遂而后已此人也非天也至比之辅萃之聚以人而得其天者也凡卦惟大亨而既济举小以明之言其志在于欲而不必于理也欲之未遂也无不用其极既遂则举而弃之犹刍狗然是以止而乱也故君子之戒既济以为无宁未济之患而所欲既得则患之始而乱之所由生所当思而豫防也然则火已上水已下已济矣犹曰未济未济者欲济而未能也人之情于其本然者不自安而犹以为未也故君子之戒曰慎辨其物而居其方宜上者毋下也宜下者毋上也不然则物交错而方乱矣
  日与人接最着而察者八物也因八物之交错而象之者卦也此君子之所用非小人之所知也故干以自强不息坤以厚徳载物屯以经纶以果行育徳需以饮食宴乐讼以作事谋始师以容民畜众小畜以懿文徳履以辨上下定民志否以俭徳避难同人以类族辨物大有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谦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随以向晦入宴息蛊以振民育徳临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贲以明庶政无敢折狱大畜象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頥以慎言语节饮食大过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坎以常徳行习教事咸以虚受人恒以立不易方遯以逺小人不恶而严大壮以非礼弗履晋以自昭明徳明夷以莅众用晦而明家人以言有物而行有恒睽以同而异蹇以反身修徳解以赦过宥罪损以惩忿窒欲益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夬以施禄及下萃以除戎器戒不虞升以顺徳积小以高大困以致命遂志井以劳民劝相革以治厯明时鼎以正位凝命震以恐惧修省艮以思不出位渐以居贤徳善俗归妹以永终知敝丰以折狱致刑旅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巽以申命行事兊以朋友讲习节以制数度议徳行中孚以议狱缓死小过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既济以思患豫防未济以慎辨物居方皆因是象用是徳修身应事致治消患之正条目也观孔子与羣弟子分别君子小人甚详而正条目于易乃明着之又当于其间择其尤简直切近者孟子所谓左右逢其原而近世亦有求端用力之说夫力则当用而端无事于他求也求诸此足矣此学者参前倚衡之要道也与夫意测声随而宛转于枝叶之外者殊絶矣
  按易之初一画对分而为十二二卦对立而为六十四书之始终具焉圣人非罔民以自神者而学者多异说不知之过也
  按班固用刘歆七畧记易所起伏羲文王作卦重爻与周官不合盖出于相传浮説不可信言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亦无明据论语但言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而已易学之成与其讲论问答乃无所见所谓彖象系辞作于孔氏者亦未敢从也然论语既为羣弟子分别君子小人无所不尽而易之象为君子设者五十有四焉其词意劲厉截然着明正与论语相出入然后信彖象系辞为孔氏作无疑至所谓上下系文言序卦文义重浅深失中与彖象系辞异而亦附之孔氏者妄也自顔曽而下讫于子思孟子所名义理万端千绪然皆不若易象之示人简而切确而易行学者诚有志于道以是为经而他书特纬之焉可也
  书文训故莫知所起之时盖义理由此而出以易考之有即其所称不待解释而明者如屯泰否谦临观贲复遯家人睽损益震归妹旅巽涣节既济未济如此类者必当时人所通知故不复解释止于核卦象而已有虽其所称义不随见必待训释而通者如山下有险险而止上刚下险险而健讼柔得位而上下应之曰小畜柔得位得中而应乎干曰同人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頥中有物曰噬嗑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大畜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徳明入地中明夷解险而动动而免乎险解巽乎水而上水井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柔在内而刚徳中说而巽孚需之为须师之为众比之为辅履为柔履刚剥之为剥頥之为养大过为大者过小过为小者过坎之为险离之为丽恒之为久大壮为大者壮晋之为进蹇之为难夬之为决姤之为遇萃之为聚困为刚揜鼎之为象艮之为止渐之为进丰之为大兊之为说必非其当时所通知或虽通知而字与义不偶故必以后字明前字转相之而后着也又有义不止于卦名者如天为干而象乃为健随不止于随而为天下随时有虽卦所取名彖所训义而后世犹不能从者如坤小畜大畜噬嗑坎离夬姤艮兊有虽卦所取名彖所训义而义理终于微小不与诸卦并行者如屯需渐是也夫人之一身自仁义礼智信之外无余理行于世故自六十四卦之外无余义学者遡源而后循流则庶几得之若沿流以求源则不胜其失也故余谆谆焉以卦象定入徳之条目而畧于爻又以卦名通世故之义训而畧于卦者惧沿流不足以求源也

  习学记言卷三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      宋 叶适 撰易
  自有易以来说者不胜其多而淫诬恠幻亦不胜其众孔子之学无所作也而于易独有成书盖其忧患之者至矣不幸而与大以下并行学者于孔氏无所得而惟大以下之为信虽非昔之所谓淫诬恠幻者然而依于神以夸其表耀于文以逞其流于易之道犹曰出入焉而已余既条其大指稍厘柝之诚涣然于此则孔氏之成书翳而复明易之道其庶几乎
  周官太卜掌三易之灋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连山归藏虽不可得而见矣以其义推之非变则无以为易非经非别则无以尽变古人之所同考不知其安所从始也而后世之言易者乃曰伏羲始画八卦又曰以代结绳之政神于野而诞于朴非学者所宜述也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又曰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又曰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隂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谓六爻之动则信有三极之道矣谓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则非也六画成卦画之所自有六位成章亦画之所自成谓隂阳刚柔天地所由立于此亦非也易之作也自画而始不三之则无以为八也不六之则无以为六十四也故一以为天也六之以为干二以为地也六之以为坤有一者无二也有二者无一也安得预计其为三哉且易之既成则固备乎天地与人矣而其始之所以作则不必备也原其始者莫着乎画者徒杂而言之宜其晦而不明欤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此所以释夫彖也按彖言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乗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则皆干徳也而天从之之所称则皆天徳也而干从之尔且易之始画也独干而非坤故彖之赞干也有干而无坤及其赞坤也顺承乎天而已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是非坤不足以配干非乾坤不足以成易而独干非坤有干无坤之义隠矣乾道变化各正性命统充满覆载无非干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则隂为无预乎阳阳必有待于隂而干之功用褊矣震虽有不丧匕鬯咸虽有取女吉姤虽有勿用取女然而以乾坤为父母六卦为男女皆卜筮牵合之虚文非孔氏之书所道也故其彖曰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又曰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又曰勿用取女不可以长也岂有渎乎其间哉干终始主乎健其象曰自强曰不息坤终始主乎顺其象曰厚徳曰载物今变而曰易曰简然则健顺固所以为易简乎抑健顺不足以尽乾坤乎易不必强简不必厚乎此皆与彖象之义异不可得而从也
  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不知指何序谓易有成序君子之所当居则泛滥而无择谓君子于易有所当居之序则移徙而难常若朝困而暮升则俄约而忽泰非所以为安也夫卦无常而君子之徳有常孔氏之教也以有常之徳居无常之卦彼逆而我顺不取必于易也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之为是言也将以大夫易也其意若曰天地至大也而易能准之又弥纶之尔按干称统天泰称财成天地之道豫称顺以动故天地如之大壮称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书诗之称道未尝不先天惟易不然盖其困变以明理而后知天地之不能违也然则天地固准易而易非准天地也且既已准而从之矣又安能弥纶之乎
  一隂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后世以是为微言之极也一隂一阳氤氲而眇微至难明也善为之继而综统之机难执性所以成而归全之本易离仁知皆道之偏也虽然圣人之于道盖难乎言其言之者有矣曰天道下济而光明天道亏盈而益谦又曰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又曰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又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夫天与人不相接而其好恶消长如影响符契之相答然此其所以有贵于圣人之言道也道者阳而不隂之谓也一隂一阳非所以谓道也仁者不忧知者不惑于见道莫察焉如使谓仁而非仁谓知而非知则豪芒之眊何止于防丈之迷而君子不贵也夫干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广大配天地易于乾坤不并言盖因干而后有坤也天地则并言之矣盖有天则必有地也彖称坤厚载物徳合无疆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先后得丧之间作易者戒之则坤之广宜若配地者至干以元统天以六御天正性命合太和皆有待于干而后能则干之为大非配天者也考徳者不明乎此则隂阳错行刚柔杂施何以首出万物而用九乎
  鸣鹤在隂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逺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按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至于豚鱼吉而象以议狱缓死则其信乎已而恕乎人也至矣故鸣鹤在隂其子和之象曰中心愿也夫茍中心之所愿则其化服而感应者岂必以子言哉今方掲言行而表之皇皇乎所以动物者而致慎焉此上九之翰音登于天而不可长者也
  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黙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按同人以门为无咎以郊为无悔而以宗为吝则二人同心者乃同人之狭者也虽其利断金以师克之而天下之志不能通矣
  初六借用白茅无咎子曰茍错诸地而可矣借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按大过所以为栋桡者以初上皆隂也及舍卦而论爻则以柔在下适当其位何咎之有而栋桡之责九三反任之以其系应于六也至九四栋隆获吉而以应初为吝夫应犹吝之而用何重焉且敬其物者必贵其借借之用茅死麕之包庶人之礼也茍免于地而已其薄如此非所以为慎也
  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徳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徳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按谦卦地体卑居上而艮以九三为众隂所宗如地有山以高而蕴于卑其终为地而以非成功之位而有成功之劳此万民之所以服也若存位而为谦之道寡矣
  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干为易之主非他卦交错相成之比故其为初也潜而隠而非不可用也其为四也跃而进而非必求用也至于上则道成且革矣故爻以为亢而有悔而象以为盈不可久明其将变而之隂尔非若传之所谓也且始终皆道奚位之择独干御世奚民之求功则由己奚辅之待后世不知干所以成易而指成易以论干是以其言若此也
  不出户庭无咎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按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徳行非可密之事初九居节之始不出户庭惟始可节故象以为知通塞固宜明示节限安有密为闭絶也厯考书诗正文自尧舜至文武君臣相与造治成徳虽不为踈以致败亦无依密以成功此论杂霸战国之事可也去帝王逺矣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竒于扐以象闰五嵗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干之防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显道神徳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祐神矣按易之始有三而已自然而成八有六而已自然而成六十四一成一反象类晓然而名义出焉非四十九所能用非挂非归非再扐所能通也然则自干而至未济皆已具矣已具则必有起数故筮人为是以起之云得某爻爻成当某卦某爻当变变当之某卦而已此易之浅事也易成在先卦起在后今传之言若是是不知易之所以成而即以筮人之所起者为易无惑乎易道之不彰也又谓象三才四时一闰再闰愈浅末矣
  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逺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谓也按易以彖释卦皆即因其画之刚柔逆顺往来之情以明其吉凶得失之故无所谓无思无为寂然不动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余尝患浮屠氏之学至于中国而中国之人皆以其意言非其学能与中国相乱而中国之人实自乱之也今传之言易如此则何以责夫异端者乎至于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逺近幽深遂知来物则真卜筮之所为而圣人之所黜尔反以为有圣人之道可乎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言隂阳竒耦可也以为五行生成非也按洪范以凡举五行鲧之所以汨陈者谓其以土捍水尔五行无所不在其曰天生而地成之是又传之所无有而学者喜以异说佐之也且使其果然则于易之道曷损益乎以蓍求卦蓍非圆也吉凶在卦蓍非神也六十四卦皆因其象以成理非洗心也圣贤皆不杀独谓为易者不杀亦非也
  易有太极近世学者以为宗论秘义按卦所象惟八物推八物之义为乾坤艮巽坎离震兊孔子以为未足也又因彖以明之其微妙往往卦义所未及故谓干各正性命谓复见天地之心言神于观言情于大壮言感于咸言久于恒言大义于归妹无所不备矣独无所谓太极者不知传何以称之也自老耼为虚无之祖然犹不敢放言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已至庄列始妄为名字不胜其多故有太始太素未始有夫未始有无茫昧广逺之説传易者将以本原圣人扶立世教而亦为太极以骇异逺学鼔而从之失其防归而道日以离矣又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则又浅而陋矣崇高莫大乎富贵是以富贵为至权与道徳并称书诗何尝有此义学者不可从也从之则富贵不足以成道徳而终至于灭道徳矣按卦比以五隂宗一阳大有以五阳宗一隂其象比曰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象大有曰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然则崇高富贵必如是而后可故显比则失前禽交如则信以发志不然则以富贵高天下而其敝至于秦汉矣
  形而上者谓之道按一隂一阳之谓道兼隂説虽差犹可言也若夫形上则无下而道愈隠矣
  十三卦亦近世学者所标指而其说尤为不通包牺氏始为罔罟神农氏始为耒耨交易黄帝尧舜始为衣裳其后乃有舟楫牛马臼杵弧矢宫室栋宇甚矣其不考于易也易十三卦义详矣乃无毫厘形似之相近者学者诚能准义于易则凡本象所称义类炳然诚得一二于此足以经世纪民律身而成徳矣不是之求而震于异说欲大而反小之其卒无所底止而已矣
  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以为不足思不足虑也然言日月相推而明生者是不知明之所由生寒暑相推而嵗成者是不知嵗之所由成也因其往来之已然而遂欲利用安身于其间者是不知徳之所由崇也然则曽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之未及而尚何以穷神而知化乎故传之义多似于深而其实浅者亦学者之所不可不知也故象以为未光大而不以为不当思使其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则虽憧憧而不为己私然乌有安其固然而不知所由来者哉
  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按卦以刚见揜于柔为困其为爻也则以柔乗刚为凶困于石为四也据于蒺藜谓二也皆刚也当困之时非大人不亨三为致困之主将施其不利于我而进退皆刚卒与祸防非大人实为之而理有不得不然者矣君子而变于小人危之辱之可也小人而乗君子其不胜天也其辱与危非不幸也不祥之招揜刚之报也又何戒焉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当解之时痿者欲起瞑者欲视有小人焉谄上凌下身为戎首以捍通涂物情之所同恶也故以公射隼既获而解解则无事矣如使过而用射反以致冦何利之有夫用之则行非待时也舎之则藏非藏器也传有藏器待时之说而学者方沾沾焉抱其所有如贾之售物适以为悖而不足以解悖矣
  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按否以九五为大人吉有其亡其亡之戒必深固根本以为众阳之主言朋来之隂未易当也所恃者位正而已此岂常道居尊之时而谓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故身安而国家可保呜呼吾未见处危乱之世而自谓治安者也
  传既谓包牺氏始作八卦神农黄帝尧舜续而成之又谓易兴于中古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徳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是易之或逺或近不能自必其时也皆以意言之而已韩宣子聘鲁见易象与鲁春秋然则当时国各为繇而周易之不见者多矣无恠乎学士诸生之纷纷也按上下系说卦浮称泛指去道虽逺犹时有所明惟序卦最浅鄙于易有害按诸卦之名以象取之与文字错行于世者少圣人重复殷勤其词以训释之多至数十百言而未已盖其难明如此今序卦不然以是为天地万物之所常有也鳞次栉比而言之以是为铅椠篆籕之常文也嗟乎使其果若是则束而聫之一读而尽矣奚以易为学者尺寸之不辨而谓能有见于无穷吾不知也

  习学记言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五     宋 叶适 撰
  书序孔安国序尧典舜典
  按以书为孔氏之书序亦孔子作其説本出班固固因司马迁迁因孔安国安国无先世的传止据前后浮称兼左氏楚灵王言倚相事尔固引雒出书而谓字文为书既已甚陋安国初言典坟至夏商周语义奥雅厯代以为大训旋复言讨论坟典芟烦翦浮则是孔子并大训亦去取也岂有是哉文字章义理着自典谟始此古圣贤所择以为法言非史家系日月之泛文也自是以后代有诠叙尊于朝廷藏于史官孔氏得之知其为统纪之宗致道成徳之要者也何所不足而加损于其间以为孔氏之书欤书序亦旧史所述明记当时之事以见其书之意非孔子作也不然则升自陑放太甲杀受皆其书所无有孔子胡断然録之哉春秋以后游士浸盛虽然不因孔氏而获见书之全者寡矣又况后世屋壁之中乎其尽归之孔氏不足怪也至于迹上古已定不刋之训推孔氏有述无作之心则盖有不然者后有君子当更考详【或疑非安国文无证】尧舜之前非无圣人神灵而不常者非人道之始故也安安者言人伦之常也允恭克譲所以下之也此所以为人道之始也
  大禹谟臯陶谟益稷
  禹益言为治道之首其言至后臣克艰而止不可以有进矣曰勤俭曰不满假曰不矜伐皆艰类也世稍降而徳衰艰逸之论始参至孔子乃复正之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防矩凖绳必先立而以身奉之故法度不可失也人心众人之同心也所以就利逺害能成养生送死之事也是心也可以成而不可以安能使之安者道心也利害生死不胶于中者也
  舜禹之徳不称其兵也必反兵而有苖服也
  知人无法而知徳有法岂惟知徳有法而教徳有方也天徳虽偏必以人徳补之天徳非异能补之以人则皆异能也合而听之天下之材不可胜尽也故教徳而多材禹汤文王皆用之若后世治偏尽性必至于圣而后用者非臯陶法也枉其材弃其徳者也
  丹朱傲虐之戒元首股肱之歌君臣克艰之验也
  禹贡五子之歌甘誓
  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呉人之习于水事者谓呉松江青龙江扬子江也水自震泽入呉松江而入于海最近自诸湖而入青龙江入于海次之自诸泾浦港而入江阴扬子江入于海又次之江得其入则泽得其潴故言底定也所谓导漾为北江导江为中江者亦扬州境然是二而非三不可以意足之也
  愚夫愚妇一能胜予禹以民为可畏若是中不害李斯所谓命又曰桎梏若尧禹然者也
  舜臯陶之歌歌也五子之歌亦歌也风雅骚人之义具焉其正与变未之敢论
  甘誓以自治为命而已征则言克爱是劝杀也师之繇曰师出以律
  汤誓仲虺之诰汤诰伊训太甲咸有一徳
  强其国人以伐共主功成而有慙徳汤何为而然也舜禹贵民之甚以君为轻汤不敢违故也虽然世道一变矣
  古者君人无威桀始作威威作而徳灭矣汤用牡请命为灭徳也伊尹弗狎于弗顺为不徳也徳之为言伊尹曰一也得其所以一事虽无常必协必主而尧舜不难至也失其所以一事虽有常必二必三而桀纣不难至也
  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簒也问者徒以君不可放孟子曷为而遽簒之伊尹知复其君于徳而已奚顾其他惜乎孟子之答粗也是絶天下以无伊尹也
  盘庚説命髙宗肜日西伯戡黎微子
  盘庚五迁民咨胥怨话而告之前后谆复其辞切近皆酬对臣庶之常语众人所可识非有文采义理以震耀之也周诰亦同而韩愈乃以为佶屈聱牙若难知难解何也当更熟考
  汤以有夏昏徳民坠涂炭故聿求元圣髙宗恐徳弗类不足正四方故梦赉良弼古者君求臣非臣求君也木从绳则正绳所不合者削之而已然则后之从谏不曰委曲讽之先从而后弼也
  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傅説亦知位不在逸禹益之论于时未息也髙宗使説交脩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舜之遗意盖犹存焉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諌而死各正其义所以自献于先王也不曰我必能存商我必不事周者纣得罪于民先王所不赦也
  泰誓牧誓武成
  泰誓序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戊午师渡孟津书惟十有三年春大防于孟津惟戊午王次于河朔时厥明王乃大巡六师牧誓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五篇始末最为明备序所谓十一年伐殷者书所谓以庶邦冡君观政于商受罔有悛心牺牲粢盛既于防盗与微子相应三仁之自靖在观政于商之后大会孟津之前此书之可信者也或言文王受命称元年九年而崩武王不称元年通数为十一年虽云九年大统未集而称元不称元书所不载不可信也
  武成序称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不专谓命诸侯细观编简无错乱不可移易
  洪范旅金縢大诰
  箕子言天不以洪范九畴畀鲧而以锡禹其词甚敬而严后世之传固妄矣然古人之所崇畏者必有故也文武起小国为天下所归夏商之世传先圣之治法宜未能尽知此武王之所为访箕子之所为告也
  余于皇极而叹古人之道至是散矣五子述禹所传之训曰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而皇极言淫朋比徳则民有罪焉下无好徳而上之福则不锡焉王义王路以我为正而民之情不敢自任焉岂待于民者已狭而出于君者已不可忤矣犹曰未至于虐而已然则夏商之季俗壊民薄而尧舜禹汤之道已不可复反乎臯陶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箕子之言无乃异是欤盖亦有不得已者欤然则成康之后遂为杂霸不复古人之万一者其兆见矣
  九畴于古无见也禹称九功或庶几近之
  虞夏商书之言徳必自厚而民服箕子叙三徳乃视世厚薄而称吾徳以乂之非古人意也
  古者戒人君自作福威玉食必也克已以惠下敬身以敦俗况于人臣尚安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谓惟辟作威臣无作得非商之末世权强陵上之俗已成纣虽肆其暴而威柄已失矣故其言如此然而武王周公亦未果用也其后周衰秦汉乃卒用之
  箕子言皇极三徳即尧舜禹臯陶言知人官人也舜尝论股肱耳目将一委于臣而庶顽防説既先为法以待之盖近于箕子之论故禹以为疑而丹朱之戒进焉禹以知人官人为难臯陶独言九徳咸事则人材无非可用者而孔壬殄行不治自销矣盖人君敬己之徳教多材而官使之百世不变之道也皇极虽多立善意以待其臣然党偏已扇虚伪已张亷耻已丧欲救于末流甚难至于臣自为威福玉食则非大刑弗治非峻防必逾君徳日衰臣节日壊是使帝王之道非降为刑名法术弗止矣悲夫
  武王即以商封武庚不私其地徳欲过于汤矣而武庚不服管蔡和之乃为家祸故周公居东大诰作于外鸱鸮赋于中也
  康诰酒诰梓材召诰
  纣以力征诸侯斥大王土几为秦矣武王诛纣复立武庚与之尽其故地武庚弗从而灭周公然后以次分封而同姓多焉后世谓犬牙相制为磐石宗若自守其天下者非本防也
  明徳反之言无逸也慎罚反之言恶杀也自人道言之其性分也自君道言之其职业也
  酣歌恒舞禹汤有训矣盖国亡而其民以为戒也纣之庶羣自酒嗟乎甚哉国亡而其民犹以为俗也
  商之贵家旧族终顽不率周公方为之营洛迁以自近而化诲之召公因是又戒成王疾敬徳盖与禹益同意矣不随世变而迁惟圣贤能之
  洛诰多士无逸
  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盖特纪其摄也自师保相成王后又别纪
  禹言克艰为圣君也周公言无逸为中君也艰非逸之对也以艰先之以逸戒之以夀诱之以天惧之多门禁之多涂诱之矻矻乎治道之艰进也
  君奭蔡仲之命多方立政
  召公不説无异故不欲为相而已周公留之无私説使后世知成王之时为有臣如古人之时也无是臣则无是治周公之所畏也
  武庚弗顺可也四国多方胡为而迪屡不静乎以是知纣之存亡为世道之大变矣周公虽尽心力以行王道而自是以后圣人之治终不复作乃世变之当然不可不知也
  有夏既迪知九徳之行而周公戒立政则必用吉士又曰常人又专以庶狱为重中罚为冝岂臯陶之法至是而有所改欤虽然臯陶之法不可改也吉士常人失其用则乡原出矣
  周官君陈顾命康王之诰
  周官官制与尧典畧同而命官之意与立政异恐是时治道已成易于训饬若浅者然当考
  君薨世子谅阴不言委政冡宰免丧而后即阼古人之逹礼也成王当弥留之际被冕凭几以其子托诸臣召公及羣公渝恤致文而奉之康王又使康王报诰之何忽以位为重而为是衰末之举欤呜呼纣武庚之时变故烦矣管蔡流言成王疑虑道将丧矣周召恐惧师保恊心卒能复成王于徳于是疾病矣洮颒自力大延羣臣还以周召训已者而训之是可谓难矣是故召毕变礼传命于康仪物粲然四方风动为斯道之在也位何足言哉天下大器也圣贤厚积也所以富是道而出之也刑政权势威力皆道徳之弃余也如其不然而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则仲尼之徒何述焉
  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成王知所以命君陈矣然而人材日陋也世变日下也皆依势倚法之类也
  毕命君牙冏命吕刑
  成康再世皆以商民为畏非畏其顽畏吾不能化也越三纪而后能化者待之以道而不以刑故也观毕命而成康之道备矣后世责道化于旦暮孟子谓惟此时为然恐更当考
  祁寒暑雨小民之所痛也文武周公所以尽其心而保之也穆王虽以为艰然厌薄形矣信是道之衰也按吕刑言苗民始为劓刵防黥之刑皇帝报虐以威疑肉刑非治世所为五帝皆圣人安得因乱国之淫刑而不改也舜以流宥五刑臯陶天讨有罪五刑五用然则五刑之名古矣非始于苗也
  吕刑为赎而作虽大辟皆赦后世但有官荫减之法【唐有加役流】当议
  文侯之命费誓秦誓
  东周命诰间见于左氏自幽厉治道缺王命逹于诸侯大抵礼锡之常文也若詹桓伯之辞一二而已王子朝则又甚矣鲁初封有难伯禽本以武竞谓后世浸微殆非周公语
  陈悔过之意誓于其臣而以受责如流为羣言之首虽在乱世是心足以王矣天有常道地有常事人有常心于书见之孔氏索焉不可不考书称若稽古四人言大哉尧之为君也舜有天下而不与焉禹吾无间然矣子夏曰舜举臯陶不仁者逺矣故考徳者必先四人其次汤伊尹又次文武周公世有差降徳有出入时有难易道有屈伸孔氏以是为学之统绪孟子所谓闻而知见而知者也近世之学虽曰一出于经然而泛杂无统洄洑失次以今疑古以后凖前尊舜文王而不知尧禹以曾子子思断制众理而臯陶伊尹所造忽而不思意悟难守力践非实凡此类当于书求之

  习学记言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六     宋 叶适 撰
  诗序周南召南至豳
  作诗者必有所指故集诗者必有所系无所系无以诗为也其余随文发明或记本事或释诗意皆在秦汉之前虽浅深不能尽当读诗者以其时考之以其义断之惟是之从可也专溺旧文因而推衍固不能得诗意欲尽去本序自为之説失诗意愈多矣
  大序所发明既为决定之词学者据依然以诗考之精粗表里失源流矣
  论风雅者必明正变尚矣夫自上正下为正固也上失其道则自下而正上矣自下正上虽变亦正也小序谓政教失而变风发乎情审如其言则是不足以自正岂能正人哉今之所存者取其感激陈义而能正人非谓怨愤妄发而不能自正也舜臯陶赓歌风之正也五子述禹戒而作歌得为变乎
  史记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取三百篇孔安国亦言删诗为三百篇按诗周及诸侯用为乐章今载于左氏者皆史官先所采定就有逸诗殊少矣疑不待孔子而后删十取一也又论语称三百本谓古人已具之诗不应指其自删者言之也余于尚书既辨百篇非出于孔氏复疑诗不因孔氏而后删非故异于诸儒也盖将推孔氏之学于古圣贤者求之视后世之学自孔氏而始者则为有间亦次第之义当然尔
  诗序小雅大雅周颂鲁颂商颂
  雅为朝廷礼乐政事而作今考南陔白华何人斯蓼莪无将大车都人士采緑緜蛮往往其人自言一身及一家之事不必关朝廷盖雅者周人所为诗亦下兼风土如豳人之风固上兼朝廷也
  自有生民则有诗矣而周诗独传者周人以为教也诗一也周之所传者可得而言也上世之所不传者不可得而言也
  诗周南关雎以下召南鹊巢以下
  逑匹性也必求其匹是徳者以逑之未得则辗转反侧而不已既得则钟鼓琴瑟以友乐之非欲也以为人道之始非得是人则不可也
  地物之所产取之则知时己力之所成服之则不厌也非其地物也非其己力也后之有贵于后妃者也后妃有徳有本有志有樛木之乐有芣苢之美故其効为螽斯为桃夭为兔罝之武夫则胡为亦归之后妃也治世必始于家道正而终于人材多也
  汉之游女洁而不可求是诗也刈蒌秣马以待之而不敢迫也犹关雎之意也
  汝坟之妇人知以夫妇父母为乐上虽虐使而犹无弃本之心意者道化之力也
  趾所以踶也定所以抵也角所以触也麟有是三者而非所以为害也盖上以道化调和风俗王公之子皆以礼义自安虽贵而不为暴若麟然也此关雎之应也鹊巢而鸠居之非鹊所欲也诸侯则不然方且百两以御之非得是有徳者不可以正家故也亦犹关雎之意也
  大夫之家狭能以礼自防则可矣
  行露狱词也
  二南以家道为风自后妃王女夫人大夫妻士庶妾媵皆备着之以明其若是者风之正也其妻能若是则其夫子可知也已
  葭蓬方茁无所蔽隐弓矢命中豭豵五获而驺虞独不能害焉何为而不能也兽无害物之心则身无受害之地故也盖调美之俗既成民民物物并游于至和之中我不害物而物亦莫吾害者若驺虞之不见获于田也此鹊巢之应也夫麟趾之不害物驺虞之物不能害合二者而观之王道可得而言矣
  
  言诗者自而下皆为变风其正者二南而已二南王者所以正天下教则当然未必其风之然也行露之不从野有死麕之恶虽正于此而变于彼矣若是则诗无非变将何以存季札听诗论其得失未尝及变孔子教小子以可羣可怨亦未尝及变夫为言之防其发也殊要以归于正尔美而非謟刺而非讦怨而非愤哀而非私何不正之有后之学诗者不顺其义之所出而于情性轻别之不极其志之所至而于正变强分之守虚防而迷实得以薄意而疑雅言则有蔽而无获矣仁者不忧孔子之言也为善最乐东平王苍之对也以诗书考之古人固少乐而多忧盖声色游畋小人之乐也仁义道徳君子之忧也自尧禹而降皆然栢舟之仁人脩己既至道不得行内无兄弟之据外有羣小之愠以国兼身冝其永逺忧而不乐也世益以衰道益以坠孔子以是为仁人之祸而道将亡也故常自求其所以为乐者而教学者以可乐之地于是而有孔顔之乐焉既以义而忧其君复以道而乐其身庶几是道之常存矣此忧乐之异考徳者所当知也
  序雄雉衞宣公淫乱不恤国事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匏有苦叶公与夫人并为淫乱按衞宣公及夫人淫乱史家具之矣然厯考诸诗凡刺怨旷刺淫乱必直指事实未有泛为微词以示其意者也今系之以刺而已而继之者必曰淫乱是徒以宣公之事实之尔非是诗之本然也二篇风寄深逺指意正平惜乎以淫乱没之也故别为解
  初章言雉飞扬自适而我懐抱不舒曾是雉之不若也言自诒者诗人自叹其不遇而不以怨其君也次不特自叹又为众君子之不遇者惜之也又次思见是君子而不可得也卒章厉之以自安于靖退而无所忮自甘于穷约而无所求则何为而不可也可谓能知义且知命矣孔子羡山梁雌雉时哉时哉而以是诗为男女怨旷欤
  匏有苦叶不可食也济有深涉不可不渡也深则当厉浅则当掲各惟其宜也济虽盈不可使濡轨雉之鸣自求其牡也鴈之鸣日始旦也士归妻及氷未泮也舟之招招岂以人渉而我亦涉乎我之不涉盖有故也物情之不齐事防之有由不可以一律求不可以一端尽泛而观之反而推之是诗也可谓明理而逹变矣立乎乱世而事昏主应物不伦揆事失当上为国患下为民病徒可刺而不可谏也
  谷风所陈异乎黄允之妻也追记嫁时如昨日事衞之风物宛然在目女其善于诗者也
  北风之怨至矣然而所怨者天孔子曰不怨天
  国之将兴必有象定之方中緜公刘虽大小固皆可见也桑中鹑之奔奔雄狐敝笱溱洧东门之枌诸篇正言不隐播于当时传于无穷其耻大矣非劝也
  蝃蝀异气莫敢指也懐春之为正以其礼言也懐昬姻之为刺以其情言也
  衞王郑
  五子之歌以弟而怨黍离以臣而闵也然周自成康之后虽王者不兴而诸侯亦无代徳奉其旧典号召纠合犹有可为也观周人之词衰弱如此徳既不足材又不能要必资诸侯夹辅而后存日陵月坠坐听风俗之壊而不反冝其遂为战国秦汉也
  隐于贱官简兮君子阳阳也隐于农圃丘中有麻也隐于山岩考槃也茍给衣食可以乐也至顔子养生之具缺然矣犹乐而不改故孔子重贤之也
  叔段二诗美其于田于狩劝其释弸鬯弓智者知其入于死亡之地矣非为荘公忧也
  郑忽再辞齐昏恶髙渠弥不可谓非贤也罪在于无君国之材而又无遯国之节为郑之臣子所扳援而不能去与突亹等卒以见杀致郑之乱故诗人贱而刺之不然郑非无靖难之臣与黍离诸诗异特昭公不知用耳野有蔓草思遇贤者也
  齐魏唐秦
  着壻初揖妇妇之应也冝缓故曰乎而非谓齐俗舒缓之体当然也
  殽食取具于国人之常情以是为足矣于是而忧之常人之所不能喻也狃其所易足忽其所难知所以为刺也
  伐彼难伐之木寘于可载之地其劳且艰甚矣君子以为必如是而后可食也
  贪淫重敛肆为威虐四者天下之巨恶也败国丧家亡人者也故诗人无讳焉
  君子言忧不言乐然而乐在其中也小人知乐不知忧故忧常及之若夫蟋蟀之诗知忧而不知乐则其患亦大矣故戒之曰好乐无荒犹古人之意也
  衣裳车马廷内钟皷所以乐也知忧所以节乐也且积其忧而不知所以乐礼文政事皆废矣将焉用之孟子所谓为貉之道者欤不然其征死欤故诗人以为何不日鼔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甚之也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以是而责行之人怜其无人也
  武公之衣虽安而周之权日去矣
  奋其武力而取其所不当得既而以礼乐藩饰之此车邻之所以为乐也
  秦即宗周故地周自古公至成康世有仁义之徳润泽其民化成俗定垂千年矣虽其后徳衰而宣王既已中兴然幽王十余年遽为戎与申侯所灭宗周遂亡按序诗晋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逺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贾谊亦言秦转而为汉至于借妇耰锄虑有徳色母取箕箒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説则反唇而相稽禽兽之俗犹尚如故信如序诗之言治国之道仁义者美成暴强者恶熟积习渐靡民之好尚久而犹存后人虽欲转移未易为力然则秦人之诗乃无周之流风遗俗何也以诗传考之周东诸侯之国尚为王化所流徳声仁泽见于歌咏蔼然不絶安有宗周本根之地千三百年教化之久其去而为秦未数十年而勇鸷劲强轻鬭喜杀乃不复文武成康之髣髴欤盖民心无常惟上所命从古而然圣贤所以兢兢业业日慎一日未尝以既成之治有余之泽为可恃也经师相传之论出于想象失其实矣
  陈桧曹豳
  泽陂之美人谓贤者也诗言淫乱必指其人与事非人与事则所为美人静女者皆以贤有徳言之也
  逍遥翺翔大夫自谓也以道而去虽其身安其服不改然不敢忘其君也
  冠其重也衣次之韠又次之若曰庶见其冠乎又或庶见其衣乎又或庶见其韠乎
  壹纯一也不二也有一徳者古难之伊尹以为天之所眷求也而况于人乎必有是一也而后可以正四国也祝之万年言其甚难而愿其久也虽然仪与服其外也诗人以为可以占其内也霍光至无识也犹曰郎仆射窃识视不失尺寸所以能任汉事也
  乱世非曰无政然犹冽泉之浸丛草也其能熟而食乎故曰芃芃黍苗阴雨膏之若是者治世之政也
  系七月者但曰陈王业而下文云周公详味其诗实周公也君者众民之緫国者众家之緫是诗也以家计通国服以民力为君奉自后世言之不过日用之粗事非人纪之大伦也而周公直以为王业此论治道者所当深体也武王访箕子曰惟天阴隲下民相恊厥居无逸曰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古人未有不先知稼穑而能君其民君其民未有不能恊其居者此诗乃无逸之义疏恊居之条目成王童孺未有所知故详以告之也顾命曰昔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逹殷集大命成王盖守此以命召毕相康王也后世弃而不讲其讲之者亦自笑其迂浅而无用乃以势力威令为君道而以刑政末作为治体然则汉之文帝唐之太宗虽号贤君其实去桀纣尚无几也可不惧哉孔孟论鸱鸮诗盖推言之也正言之则作室之难当知所保耳
  东山无功名可歌与采薇出车稍异
  周大夫能刺朝廷且自笾豆衣裳之外无他事岂当时所谓危疑者非后世危疑之比乎然至于以狼跋而喻周公则祸福难易之际古今亦不相逺但盛徳履之不同耳
  小雅鹿鸣至无羊
  自鹿鸣至菁菁者莪文武成康之盛备见矣古人因诗度乐后世因乐为诗盖以事合政者徳以致之也以政求事者具之尔按棠棣采薇出车杕杜鱼丽湛露彤弓皆详载事本余则缺焉得无因乐为诗而以政求事乎今考其义已明而师传未讲者南陔孝子相戒以养白华孝子之洁白指言孝子当有其人与其事华黍时和嵗丰冝黍稷当有丰年嘉禾之事由庚万物得由其道崇丘万物得极其髙大由仪万物之生各得其冝三篇各以得字言之是其实顺生长之理实无夭阏之患实遂土地之性皆知其所以致之之由非泛然以意言之也虽其词亡而系诗者既以明着之不可得而没也其义虽若未明而以诸诗参比则鹿鸣当是得此贤人与之燕乐四牡皇皇者华当是王事方急特命使臣往来王所伐木当是感鸟声之求友故于粲洒扫八簋肥羜以速亲戚天保当是人臣实有为此诗以祝其君者蓼萧当是天子巡狩逺方诸侯羣臣喜于得见皆其时实有此事诗实有此词故因被之乐歌也若未必有是事而逆有是诗出于上则为具文出于下则为虚美既非其实岂能责治虽后世固然而成周盛时则不然矣此尤师传之所未讲也惟南有嘉鱼言乐与贤南山有台言乐得贤菁菁者莪言乐育材贤材国命之终始虽未有是事亦可以逆为是诗上可其文以待之而非豫下可虚美以祈之而非謟也今师传以是义故并归一比随文解释使成周实美晻郁不章非所以开后人也然则二南不逆为诗乎曰正家之道始自后妃终及士庶妾媵以本先之以效致之以瑞应之主义以教非逆为诗之比也若葛覃卷耳则周之后妃固当有是人赋是诗亦非逆为者嫌不明载耳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或者师尚父之时乎何其相与之懿也
  自周爰谘诹以下变文然皆谘访之义也而叔孙穆子乃以为臣获五善盖笺传之学尚矣
  召穆公思周徳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然皆编戸齐民兄弟之情也麟趾之公子可以互见因伐木鸟鸣而感求友之义其词激切殷勤此必于时事有所激发今不可得而见也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羣黎百姓徧为尔徳所谓于汝极汝保极也
  鱼丽万物盛多孟子所谓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之效非自能然也
  南山有台言山之有木凡六章蔚乎山也国之人材亦然盛矣
  厉王流彘共和行政天子若家人然天下不复知有号令矣故二雅咏歌皆封建征伐搜狩宫室之事其一时作起观听赫然固臣子所喜至于恩深泽厚本根有托敬保元子绸缪室居则未可谓知文武成康之义也故不幸一传幽王十余年而壊千三百年之业读是诗者徒乐其词而不察其事则于治道失之逺矣
  于彼新田于此菑亩宣王急用之未暇深长也王安石所言当考遂为熈丰政事矣
  厉王久无防朝之礼庭燎所以美宣王也或未央或未艾或有煇人臣来朝之次第盖皆不失防期也近世所讲殊未然宣王力征诸侯素率从者皆疑不自免此真衰世之事沔水所以规也
  文武之室家周公赋以鸱鸮宣王之考室与牧美矣未几而为黍离岂其无周公之臣欤不然何其不思也
  小雅节南山至信南山
  雨无正四月二篇西周既灭东周未迁以前诗也师传不考其时使与他刺同义误矣
  小雅甫田至何草不黄
  楚茨信南山言祭祀甫田大田言稼穑瞻彼洛矣裳裳者华言爵命桑扈鸳鸯采菽言朝防燕飨皆盛世美词也不曰美治世而曰刺幽王者作于乱亡之时义主怨刺不在追美也匏叶与泂酌同意
  大雅文王至文王有声
  仪刑文王所以敬天也中庸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防章取之归天道于冲漠何也当考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以好恶为外物知自脩而已
  虞芮不自克而质其成于文王文王蹶然动其生自警也不以人之归我者为己徳而以人之不自克者为己惧也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一气之动不知其然而然诗人以为皆生意与他比兴不同
  思齐之言文王人道尽也皇矣之言文王天徳合也书若稽古四人诗则一文王也其道非惟君之又师之也雅颂之微言间见一二通于天理逹于性命惟于文王发之春秋之名卿大夫士未知择也顔曾始传之子思孟子述焉后世作圣之学盖本于文王也尽人道以事天者圣人也与天为一则学之者过也
  大雅生民至板
  美刺规戒皆实言之无立义者行苇太平既醉立义以美也兄弟具尔肆筵授几献酢宾射乃燕好之事也而必以忠厚名者感盛治而防薄俗也角弓頍弁可谓薄矣周以之亡常棣伐木挈而归之厚周所以兴也然犹未也至于行苇则王道备恩意洽矣安得不以忠厚名乎书曰虞宾在位羣后徳譲孟子曰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无所感而然者虽不以忠厚名可也
  以酒而醉谓之富可也以徳而饱则诗之太平也太平守成可以燕乐矣而必以尸燕则非纵饮也圣人之于饮酒当闭之未尝开之也以徳饮以祀燕所谓治世也成王于是能不愆不忘无怨无恶矣冝假乐之嘉之也好贤乐士莫过于卷阿之诗矣虽然济济辟王左右奉璋者文王之盛也
  二雅之刺斥言不避读之者既皆以为当尔而于国风乃有异説是不知以类求诗也
  大雅云汉至召旻
  以云汉之诗考之厉王所以亡宣王所以兴忧与不忧而已忧在事先致治之大本古圣人皆出此一涂忧在事后虽曰晩矣尚有及也
  仲山甫之徳曰柔嘉曰令仪曰令色曰小心曰是若盖徳盛者不以刚柔示物也然而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则我固为刚柔之节也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言照物之逺不在危地也然而必也死生祸福不入其心自班固以明哲保身少司马迁而后世相传转为自安之术殆于诬徳矣
  徳輶如毛虽曰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而曰惟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此伊尹周公之所难而仲山甫能之吉甫盖易于言徳矣中庸曰毛犹有伦犹以是徳为粗将复有妙于此者焉则其言之愈易恐非圣贤家法也当考
  自文王至生民笃公刘诸篇义则雅而美兼颂矣
  周颂
  因诗度乐颂则不然有乐必有诗也
  朱弦疏越一唱三叹以商颂观之无复余味信乎其有遗音也其词简其防缓不矜功不伐徳寅畏保民以对天命诸颂体皆同秦汉以来告类归美之词未有不诬且慢者岂惟其君徳薄亦其臣之不知义也
  闵予小子访落敬之小毖以伊训比之是诗婉而深矣臣工载芟良耜周人之于耕稼何其逺也自七月生民陈之至甫田大田犹不忘焉
  振鹭有客观乎周之待商民也可以告神明矣
  按左氏载逸诗有事本者惟祈招以诗考之独文武成王幽厉宣王有诗康王则已无诗而美诗多作于成王之时盖集诗之凡例专以治乱兴亡两节及中兴为断而义归于一君之美刺及美刺兼焉者故康穆以下至夷王虽有诗皆不録疑此西周之后周之时所裒次也周以诗为教置学立师比辑义类必本朝廷况颂者乃其宗庙之乐乎诸侯之风上及京师列于学官其所去取亦皆当时朝廷之意故匪风之思周道下泉之思治简兮思西方之人皆自周言之也孔子生逺数百年后无位于王朝而以一代所教之诗删落髙下十不存一为皆出其手岂非学者随声承误失于考订而然乎且又有甚不可者孔子之先非无逹人六经大义源深流逺取舍予夺要有所承使皆芜废讹杂则仲尼将安取斯今尽掩前闻一归孔氏后世之所以尊孔子者固已至矣推孔子之所以承先圣者则未为得也然则孔子言自衞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何也曰孔子之时上距东迁二百余年矣王室愈微诸侯益横呉楚肆暴天下遂为战国鲁衞旧家往往变坏文物残缺而师摰鼗鼔之官沦溃散亡诗书残乱礼乐崩逸孔子于时力足以正之使复其旧而已非谓尽取旧闻纷更之也后世赖孔子一时是正之力得以垂于无穷而谓凡孔子以前者皆其所去取盖失之矣然则若是则孔子亦不系易欤曰古卜筮家皆用其所自为繇国各有占人自立説而象数之学胜道益以茫昧难明孔子将以义理黜之故别为彖系专本中正不用象数所以合文王周公之本心盖一家之学而天下从之固非删定诗书之比也
  鲁颂商颂
  以师传考之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颂使其可信则以天子之命列于颂也虽不敢尽信此语必有所自来不然则不得为颂矣益知若此类者亦非孔子所能裁也鲁颂虽比之风雅为已薄然颂而无謟义归于正周之文章尚未失也思无邪孔子盖有取焉后世惟一韩愈号能追三代之文其词或髣髴似之至于道之所在岂能庶几也
  师传以为微子至戴公礼乐废壊正考父得之于周大师言微子至戴公似宋人所为也言得于周大师似商之乐章也疑不敢信以其诗考之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使宋人而能为此词则其文献有传矣孔子不以为不足征也

  习学记言卷六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七      宋 叶适 撰周礼 仪礼
  周官独藏于成周孔子未之言晩始出秦汉之际故学者疑信不一好之甚者以为周公所自为此固妄耳其极尽小大天与人等道与事等教与法等粗与细等文与质等无疎无宻无始无卒其简不失其繁不溢则虽不必周公所自为而非如周公者亦不能为也此书既成参以成康盛时董正治官及命君陈册毕公之词犹若未足以尽行其道又商之傲民亦介于其中未知何以处之毕命谓既厯三纪世变风移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弗率训典殊厥井疆岂其初固使之观治而已不遽强以必从也及昭穆道衰而君牙伯冏之流愈不足以行其道又可见矣又上考诗七月周所以兴正家人作苦之事又緜追称太王乃召司空乃召司徒意是时官未必备官虽备而道未必备也又书康诰称文王明徳慎罚肇造区夏直以小心克己为天命所归亦无如是之大盖周召之徒因天下已定集成其书章明一代之典法殆尧舜禹汤所无有而古今事理之粹精特聚见于此如诗书则尚有兴壊是非之麄迹存焉故也然余所疑者周都丰镐而其书专治洛邑然则乡遂郊野兴贤劝甿凡国之政将一断于是书而旧都莫之用耶或旧都固自有法而一畿之内可以两治耶书之所不言不可得考而周之所以致盛治则犹有不尽具者此其为深可惜也其后宗周亡灭而东周之君臣世守此书然诸侯夷狄方迭为强雄家官巨列所职不过行于一城而微文缛典乃或凖于天下遂以是为共主四百余年然则孔子岂以有其书而不能起其治故不言耶不然则所谓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者岂即此书也呜呼刘歆苏绰王安石固此书之腥秽而郑已下又其糠粃尔
  按六卿分职各以数字之微使归统叙一职之内各有条目使就绩用充其所行而三才之道无遗憾矣虽舜禹皋陶未能如此详尽也其所以为异者舜典以人任官而周官以官任人尔余故谓自成康盛时其人已不足以尽行其道然学者于此观之当知官有职业则道可行知人有职业则材可成愈于子思孟子犹未免以意言之岂其亦未见此书也
  舜命司徒止数语而周官谆悉至此然亦无在数语之外者尧舜三代教治皆出于一但记叙广畧不同耳学者耽味舜典便厌周官之烦及其于周官考騐则井田任土纷然百绪穷年白首而不足以有明视舜语殆成胡越矣
  周官言道则兼艺贵自国子弟贱及民庶皆教之其言儒以道得民至徳以为道本最为要切而未尝言其所以为道者虽书尧舜时亦已言道及孔子言道尤着明然终不的言道是何物岂古人所谓道者上下皆通知之但患所行不至耶老耼本周史官而其书尽遗万事而特言道凡其形貌眹兆忽微妙无不悉具余尝疑其非耼所着或隐者之词也而易传及子思孟子亦争言道皆定为某物故后世之于道始有异説而益以荘列西方之学愈乖离矣今且当以儒以道得民至徳以为道本二言为证庶学者无畔涣之患而不失古人之统也
  市所以交易百货民生通塞之所由司市为之治教禁令甚详其言曰国君过市则刑人赦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帟命夫过市罚一盖命妇过市罚一帷盖财之所聚非驰突之所加利之所在非观视之所及也
  司徒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而宗伯以天产作阴徳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徳以和乐防之是则民伪者天之属也民情者地之属也伪者动作文为辞譲度数之辩也情者耳目口鼻四肢之节也子产言人生始化曰魄阳曰魂而儒者因谓体魄则降知气在上又举季子之言谓骨肉归复于土命也魂气则无不之也易传又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后世皆以魂知为阳体魄为阴然以宗伯之言考之则魂知者固阴徳也体魄者固阳徳也伪不可见而能匿情故为阴情可见而能灭伪故为阳礼乐兼防而中和兼得则性正而身安此古人之微言笃论也若后世之师者教人抑情以徇伪礼不能中乐不能和则性枉而身病矣
  舜典言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大司乐言八变而天神降六变而地出古人皆指其实不想象而云也人鬼不言出鬼固依于人也古人不以致神为难而以天地神明得其所安为难后世反之太卜掌三易之灋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占人以八卦占簭人掌三易以辨九簭之名详此则周易之为三易别卦之为六十四自舜禹以来用之矣而后世有伏羲始画八卦文王重为六十四又谓纣囚文王于羑里始演周易又谓河出图有自然之文学者因之有伏羲先天文王后天之论不知所本始按籥章之官掌土鼓豳籥龡豳诗击土鼓以逆寒暑以乐田畯盖周之旧乐也七月叙以陈王业而説者乃以为周公所作周公方制礼乐陈雅颂以昭先公先王之功徳而自作土风之诗使籥章掌之可乎然则周易果文王所改作而后世臣子不以严宗庙防典谟顾乃藏之于太祝等之于卜筮何媟嫚其先君若是哉凡卦之辞文之繇筮史所测推数极象比物连类不差毫髪独孔子以为不然故孔氏之系易以为必如是而测之由其中正而不以祸福利害乱其心者此君子之所以为易也而学者既不能知反援孔子之易同归于卜筮以为人更三圣世厯三古而后成书嗟夫学者之自聋瞽无足怪者而吾悲其转相聋瞽于人而未有己也
  掌固造都邑则治其固与其守法国都之境有沟树之固郊亦如之民皆有职焉司险设国之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为阻固皆有守禁而逹其道路禹汤以前不知何如而周司马之任如此故虽小侯陋国各有阻固不得轻侵而存者数百十年孔子亦言王公设险以守其国盖不如是则无以国为也而孟子乃言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此説既行儒者世祖之今长淮连汉荆防犬牙错处緜数千里无复阻隔敌之至我常荡然而我之于敌尺寸不能至也此今世大议论有国者不知讲以存亡为戏奈何
  职方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糓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余尝疑召公在燕太公在齐唐叔在晋皆为边逺与戎狄邻接而江汉之间封建所不至则周之所自治者固甚狭而职方所辨乃若是之甚详虽汉唐盛时不能何也岂姑具之图籍而实未能统属耶周召之政其必不然夫辨之详而责之畧治之狭而服之广非徳有余于天下何以致之
  司冦以圜土聚教罢民其能改者反于中国以嘉石平罢民使州里任之则宥而舍之乡遂县士之有刑杀者欲免则王与公卿防其期司刺以三法求民情断民中季康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夫周召之用刑罪有余而法不足孔子之论刑杀有穷而生无穷子思孟子未足以及此也而欲以建三典纠万民难矣
  大小行人司仪所以亲待诸侯邦国之礼学者徒谓其揖譲周旋之美都不知周召经纪天下精神防聚于此防之以诗书所记则唐虞三代之为国家岂有毫髪不尽于人心者哉盖其得之未尝以智力其守之未尝不以礼义此意至周衰惟管仲知之故其言曰招携以礼懐逺以徳徳礼不易无人不懐齐侯脩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后世之学专以春秋逹王道诗书周官取具而已实自孟子始又孔子谓管仲身不由礼则礼不能行于天下故谓之小器而孟子考之不详因亦并废管仲然则周礼与诗书并立管仲识周礼尚存此恐孟子未知也学者承误不思其中所蔽塞多矣
  大宰以九赋敛财贿一曰邦中之赋二曰四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七曰关市之赋八曰山泽之赋九曰币余之赋载师以防里任国中之地以塲圃任园地以宅田士田贾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赏田牧田任逺郊之地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以小都之田任县地以大都之田任畺地太宰緫其法载师专其任非二事也而郑以为赋口率出泉今之算泉民或谓之赋此其旧名与尧舜三代之治法任民以地而不责其身故用民之力丰年无过三日其爱惜之如此且赋口率出泉后世之暴敛乃举以为此虽博洽羣书训释经义而不知帝王大意随文彼此辄形笺传以误后世其害甚矣又载师言任地国宅无征园防二十而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盖视其所任劳逸获利厚薄而为之多少亦无定法此司徒之正文也而儒者争言古税法必出于十一又有贡助彻之异而其实皆不过十一夫以司徒教养其民起居饮食待官而具吉凶生死无不与偕则取之虽或不止于十一固非为过也后世刍狗百姓不教不养贫富忧乐茫然不知真因其自有而遂取之则就能止于十一而已不胜其过矣亦岂得为正中哉况合天下以奉一君地大税广上无前代封建之烦下无近世养兵之众则虽二十而一可也三十而一可也岂得以孟子貉道之言为断耶
  司徒建邦国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又职方氏邦国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则四公方四百里则六侯方三百里则七伯方二百里则二十五子方百里则百男两言自五百里至百里此成周分土之定制也诸侯之国三五相因周之特封者可数齐晋鲁衞陈蔡宋郑往往皆自五百里以下而诸家之论谓诸侯必百里者妄説也孟子言周公封鲁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太公封齐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孟子何得不知齐鲁之始封而以百里限之乎封疆多而食者少地势则然而郑众谓包以附庸郑又谓一易再易必足其国之用而后贡其余者尤妄説也且虽王畿千里亦不过举封疆言安得尽可食之地哉
  仪礼所记有司之事以其所存逆其所不存当时举一礼必有仪仪不胜记则何止于此【顾命可见叔孙通朝十月仪后世有司亦皆如此只为不及古人然亦不可不知也】文多而义少事浅而防深虽周召立制与后世共由之而儒者为学固宜有烦要愽约之异故孔子谓子夏无为小人儒子贡不幸言而中曾子亦言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而已学者之患在于不明统纪翫此忘彼守粗遗实或荒陋不知忽畧不讲既已失之其细碎太甚者又以为先王一微一小皆有精义错陈午割必中法程然则官司所传厯世所行圣人亦何由尽以为一己所纷更乎韩愈又言惜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譲于其间以余观仪礼所记与周官礼记左氏相出入诗书亦互见郑最通愽矣盖春秋时周及鲁行之尤详而他诸侯国亦无不遵用不知者以相病不能者以相耻下至战国尚存秦虽扫灭汉有诸博士所记乡射乡饮雅歌骊驹犹时见一二董卓败曹操兴始尽亡之矣刘表亦颇欲收拾而智计之士以为笑相率去之诸葛亮尤惩艾虽号名续汉统而不复考寻矣是愈之所欲进退揖譲者特衰周春秋诸侯事非文王周公盛时也椒举曰夏啓有钧台之飨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搜康有鄷宫之朝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楚子曰吾用齐桓如此等大朝防殷国徧巡天下记之至战国固在也仪礼者士之礼通记大夫诸侯而天子无考焉何能及三代之弥文缛典乎
  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传曰何以期也不二斩也何以不二斩也特重于大宗者降其小宗也欧阳氏濮议据此谓一世之人茍徇俚俗讳称其父母按此传专明大宗则固有昵比本亲疎薄正统之防矣欧阳氏既以知礼自许则当明降诏防言濮安懿王朕本生父大宗至重靡敢顾私敬不并隆义有由起濮国子孙世世嗣王奉祀之礼务极恭肃无有慢逺以称朕念亲亲本之意然则士大夫岂有异论乎司马氏亦不肯自谓不知礼欲救一时之失则当建议言濮安懿王宜称皇帝本生亲【本生则降于为后矣】爵命之隆子不加父宜于濮国建园立庙王其子孙世一人主奉祭祀极于严敬所须并有司为给如此则上无违背礼经之过下无蹈袭衰汉之失然则朝廷岂有不从乎今各以末世之行相猜互以鄙野之事相诋激成大誖贻讥百世犹为有君子乎且王珪戒吏以光草议为抵是名从同列而实畏宰相也曾巩语脩且无以其所议示人是内惧众哗而外姑以謟脩尔嗟夫茍且之弊如此欲礼教之明可得哉

  习学记言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八      宋 叶适 撰礼记
  曲礼中三百余条人情物理的然不违余篇如此要切言语可并集为上下篇使初学者由之而入岂惟初入固当终其身守而不畔盖一言行则有一事之益如鉴覩像不得相离也古人治仪因仪以知事曾子所谓笾豆之事今仪礼所遗与周官戴氏杂记者是也然孔子教顔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盖必欲此身常行于度数折旋之中而曾子告孟敬子乃以为所贵者动容貌出辞气正顔色三事而已是则度数折旋皆可忽畧而不省有司徒具其文而礼因以废矣故余以为一贯之语虽唯而不悟也今世度数折旋既已无复可考则曾子之告孟敬子者宜若可以遵用然必有致于中有格于外使人情物理不相逾越而后其道庶几可存若他无所用力而惟三者之求则厚者以株守为固而薄者以揵出为伪矣
  按臧孙纥为季氏废公鉏坐以出亡仲尼谓作不顺施不恕叔孙婼言婼有家祸杀适立庶诛竪牛与季氏讼仲尼称其不劳不可能皆有本末后世可以考信檀弓记公仪仲子舍孙立子乃不叙所由又记子游问孔子孔子亦直云立孙而已辞简而事畧经传体杂义类不通恐不足以诏后学也
  季武子夷人之墓以成寝而许其葬又许其哭由前则不应有后由后则不应有前殆若狂者使其妄闻自不当记就其果然亦不足记合葬非古也以人墓为宫古乎
  徒欲记古不坟而谓孔子自称为东西南北之人将教人以舍其国而游岂圣人之言乎【士而懐居不足以为士矣谓不懐居则可谓东西南北之人则不可】
  无有司而用门人可也徒欲记古不脩墓甫窆而崩门人之慢且不材至此乎先反而虞礼也知墓崩而不言其徃视可乎疑此亦非也【丧服四制苴壊不补坟墓不培若雨甚至漂流棺椁不问岂通义哉】
  左氏载子路之死甚详孔子闻衞乱曰噫柴也其来由也其死矣如是足矣言醢之无义言遂命覆醢尤无义申生之死或以为檀弓叙载简严非左氏可及此余所不晓只如檀弓之言何足以周事情立世教也
  朝祥而暮歌野人之事也子路何必笑孔子何必辩又谓逾月则其善亦非也
  易箦一义极当商量据本曾子之学坚定明笃虽神已离形而不变异死生若一致然且改过甚勇以正为终是后学鉴照凖程处也然君子所贵乎道者烛分审义缉熈积实虽不以此身为讳过之地亦不止一生为改过之用季氏之行于鲁国垂三百年自孔子事之敢亡而不敢絶也彼之有赐未知应受与否若童子以为大夫之箦而曾子不能知若童子以为不冝居而曾子居之至死曾子之智曾童子之不如则奚取于学若曾子疾不暇察而曾元以非所当养者养其亲使殁不得其正则奚取于子然则师友分义之论未定缉熈积实之功不加而以隅坐过人之识为足以断曾子将亡之是非必有传闻之误后学未可从也
  能执干戈衞社稷而不生可以勿殇畏厌溺而死不可以勿吊
  曾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自言之乎曾子方以朋友之义吊子夏之丧明俄奋而名之数其三罪皆人理之所不容者其暴至此乎梦奠之言是时孔子七十三嵗犹叹天下之莫已宗耶公羊又以为反袂拭面涕泣沾袍盖陋儒多若是矣
  问丧亦大节自曾子遽言丧欲速贫有子又言夫子失鲁司防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鄙俚若此盖未尝接闻鲁人师友辩论也孟子谓三月无君则吊而以不待父母媒妁为贱者之所为以此处丧其庶几
  蟜固不知何如人乃能以齐衰问疾于季氏记者要当有警于后世虽然国有命役非君赐则无以丧服得免而士居丧则亦无以问疾于人徃嵗与杨氏遇于执政私第服大功服坐客皆怪讶杨问余此义且言执政私第又非公门比衰功虽于今法不废从政然若以公事召服而徃可也非公事而为谒而曰不舍服以为礼无怪乎人之不己安也
  左氏于韩之战载秦穆公多雅言则爱义逺利之语宜若有之然夷吾重耳入国先后各有死党卒相残戮而后快则天下固皆知之而此篇所记则似文公君臣真无意于得晋者于事殊为阔逺或者以禹益伊尹皆簒弑与今言重耳能逊国畧同盖毁誉过实常出于儒生之浮文持是以入徳难矣
  惟祭祀之礼主人自尽其敬焉尔岂知神之所飨今世亦多有此论虞练之主其亲犹在而未神也其为神矣祭必尸以安之尸之所飨神之所飨也诗曰神具醉止皇尸载起皷钟送尸神保聿归焉有飨而不知者乎使其果然则主人有时而不敬矣
  按书称克明俊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恊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徳升闻乃命以位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皆先自身始而施之于民然后其民以和报之周丰乃言墟墓之间未施哀于民而民哀社稷宗庙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夫墟墓则固己施哀而社稷宗庙则因己施敬不啻谆谆然矣岂为末哉书又称克寛克仁彰信兆民而诸诰言文王之徳为尤详然则丰谓无忠信诚慤之心以涖之可乎圣人之道一也谓虞夏有余而殷周不足俗儒之浅説也余记陆氏兄弟从朱吕氏于鹅湖寺争此甚切其诗云墟墓生哀宗庙钦斯人千古最明心大抵有基方作室未闻无址可成岑噫徇末以病本而自谓知本不明乎徳而欲议徳误后生深矣
  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为棺椁者斩之不至者废其祀刎其人此语甚害理既称即位而已为椑安得既崩而方斩木所斩不已多乎不然所废几祀所刎几人其祸若是烈耶
  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贡埋以席孔子虽贫何至于无盖而师友所讲亦何必在狗马之间学者因是谓圣人之道微贱不遗而传袭讹谬至使人主近臣而以狗马自比乞怜惟盖之余希恩簮履之敝孟子所谓妾妇之道又其下者盖从昔鄙夫皆若是也
  君在诸臣之家非其所从而欲以客吊不辟非礼也阍人为君在弗内礼也入廏脩容以外饰求胜非礼也使卿大夫皆辟位礼欤使君降等揖己非礼也且容当何脩饰当何尽进趍不当伪衣冠不当改也子贡方人曾子三省非如战国之士卑屈其君以为名者其非二子所为决也
  按论语原壌夷俟孔子绳之甚严使其丧母而歌乃为弗闻而过之可乎且壌何至逆人理若此亦传者过也曾子既以七日不入水浆自言而乐正子春又以五日不食为悔师弟子之学矫情而求名若此使其果然则礼之壊必自是始其不然也
  世之学者于檀弓有三好古明变推三代有虞一也本其义理与中庸大学相出入二也习于文词谓他书笔墨皆不足进三也以余考之则多妄意于古初肤率于义理而謇缩于文词后有君子必能辨之
  王制一篇当时盖欲施用而博士诸生考论之所成异于各以见闻记録者故比诸篇颇为斟酌亦有次第然孔子时周衰而未亡圣人之力尚能合一以接唐虞夏殷之统故其所述皆三代之旧至孟子时六国并雄则周已亡但未灭耳其所欲行于当世与孔子已稍异不惟孟子虽孔子复出亦不得同矣秦灭汉兴郦食其请立六国后而张良以为非及文帝初贾谊所言者正朔官名色上黄数用五而已中年谊已死新垣平得用始有作王制封禅巡狩之説夫尧舜三代以礼譲守天下而类禋封禅巡狩皆为实治汉以兵取以力守而儒生学士欲以虚文追还帝王之道耶然则治后世之天下而求无失于古人之意盖必有説非区区陈迹所能干也
  以五帝五神五行十日分配四时不知何所起盖吕不韦之妄也土无所见而附于夏秋之中尤无义夫天地之功用见于五行微而性命粗而事物无所不在若四时各得其一机缄不运块然穷独何名造化其谬无足言者而防纬隂阳转相资佐异説滋章道降政厐因以下及矣
  以曾子问礼及杂记诸礼与仪礼考之益知其所谓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者盖曾子之所厌而不讲也虽然笾豆数也数所以出义也古称孔子与其徒未尝不习礼虽逆旅茇舍犹不忘是时礼文犹班班然行于上下知者将弃之矣贯而为一孔氏之所守也执精畧粗得末失本皆其所惧也
  又据礼运称仲尼言偃所论与孔子在时言礼全不合孔子之言甚简直下不立冐子治乱只在目前何尝有道行道隐之别大同小康之辨盖后学不能以身行礼浮辞泛説而已犂弥谓孔丘知礼而无勇请以兵刼之末俗之病礼者皆如此又曰鲁人之臯数年不觉使我髙蹈唯其儒书以为二国忧后世之病儒者皆如此要是礼一日不行即一日壊惟义数之在书册者尚可传义礼之在人心者犹不泯故顔曾欲反而求之于心子贡游夏之徒欲求之于书孔子皆指其偏失处至明至切然终以分散而不可复合者礼已壊而不行行之又无所因故也
  郑解经礼三百谓周官三百六十曲礼三千谓今礼所谓今礼者指言礼之时非汉时也然则周官安得皆以经礼言而着礼器者安得别称今礼经礼者五礼之条目也曲礼者条目中之曲折也孔子尝言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而此篇乃称诵诗三百不足以一献孔子告伯鱼学诗与礼各有时其学各有业责专对于诗则可责一献于诗非所责也后人失孔子之意又以传闻言之在记礼中如此类极多学者不能察诵説既深自成障碍于道难矣
  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按孔子言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初不及政刑然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则前于孔子固已纯任政刑矣今以礼乐刑政融防并称而谓其不二则论治之浅莫甚于此其舍礼乐不用而以刑政为极功儒者之过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但不生耳生即动何有于静以性为静以物为欲尊性而贱欲相去几何
  大学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而此言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则是知与物均为不善此躬何自而反天理乌得而存甚矣儒者忲于言道而不知道之所从也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治万民以服圣人以为未足也筑为宫室设为宗祧以别亲疏逺近教民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众之服自此故听且速也按子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学者之记以为孔子絶神怪而不言然周官宗伯掌建天神人鬼地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大司乐以乐九变八变致神示而礼之盖自有天地即有人与鬼神人与鬼神异道各不相知而为国家者必尊事之以自建保子路欲以一己之智虑求鬼神死生之説穷其所从以为辨而已冝孔子之不告也而此篇乃载宰我孔子之问答尤为诞浅而不经且生生而死死人道相续冥冥而昭昭神道常存焉有待人生之气而后为神待人死之魄而后为鬼者乎骨肉为土气为昭明使神道之狭果如此岂足以流通于无穷乎古之为国家者凡天地山川之神灵崇祀严祭罔敢怠忽若祖祢宗庙特以子孙相为依慿然其享之有数立之有纪近则死道未纯逺则恩所不及固与世之神明有间矣乌得杂而并称哉儒者见理不明而好言其不可知者季札称骨肉归复于土魂气无所不之谓不以反葬劳人也子产称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故有精爽以至于神明不谓神明待魂魄而后为也礼运称体魄则降知气在上谓复在上葬在下也犹不直以魂魄为神鬼而易传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则直以魂魄为鬼神而此篇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神之着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又因前人之言而转失之则鬼神遂止于魂魄而鬼神之常道隐矣孔子既于易言鬼神害盈而福谦明示天下以人神感通之理而答子路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则人道立而鬼神可安人职尽而生死为一非故絶而不言也
  观经解所言当时读书之人甚陋已如此固难以责后人也然则周召既亡大道厘析六艺之文惟孔子能尽得其意使上世圣贤之统可合自子思孟子犹有所憾则如经解所言亦其常情但后学縁此堕处不少尔师尔过而商也不及子产众人之毋能食之不能教语全没交涉但令子产受抑尔又言敢问将何以为此中愈疎阔矣
  按诗称礼乐未尝不兼玉帛钟皷孔子言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皷云乎哉未有后语其意则叹当时之礼乐具文而实不至尔然礼非玉帛所云而终不可以离玉帛乐非钟皷所云而终不可以舍钟皷也仲尼燕居乃以几筵升降酌献酧酢不必谓之礼而以言履之为礼是则离玉帛而言礼矣以缀兆羽籥钟皷不必谓之乐而以行而乐之为乐是则舍钟皷而言乐矣按孔子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则言而履之未知其果能行也言与行如形影不可相违也离言以为履离行以为乐言与行不相待而寄之以礼乐之虚名不惟礼乐无所据而言行先失其统然后世之言礼乐者未尝不出于此则天下遂无复礼乐矣
  孔子闲居又有五至三无五起之论按孔子子张问士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则可以从政矣论治立标目莫切于此矣若五至三无五起则浮立而无用又以乐为无声礼为无体丧为无服既不自明其所言而所称于诗亦非也古人之于道一二言而止礼至礼运礼器乐记祭法祭义仲尼燕居孔子闲居坊记诸篇铺叙始末多逾数百千言然使言而无间则读者易知知者易行行者不倍矣如其有间而强牵合之黒白易位以无为有则所误大矣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脩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防离也可离非道也此章为近世言性命之总防按书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即天命之谓性也然可以言降而不可以言天命盖物与人生于天地之间同谓之命若降则人固独得之矣降命而人独受则遗物与物同受命则物何以不能率而人能率之哉盖人之所受者而非止于命也书又称若有恒性即率性之谓道也然可以言若有恒性而不可以言率性盖已受其矣故能得其当然者若而有恒则可以为性若止受于命不可知其当然也而以意之所谓当然者率之又加道焉则道离于性而非率也书又称克绥厥猷惟后即脩道之谓教也然可以言绥而不可以言脩盖民若其恒性而君能绥之无加损焉尔脩则有所损益而道非其真道非其真则教者强民以从已矣且古人言道顺而下之率性之谓道是逆而上之也夫性与道合可也率而谓之道则以道合性将各徇乎人之所安而大公至正之路不得而共由矣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夫由戸而出虽无目者亦知之况有目乎以此喻道可谓明而切矣而此章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人自户而出则非其户有不出者矣今曰不可须臾离则是无徃而非户也无徃而非戸则不可须臾离者有时而离之矣将以明道而反蔽之必自此言始
  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按子张问行孔子曰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夫以为我之所必见则参前倚衡微孰甚焉以为人之所不见则不睹不闻着孰甚焉其义互相发明记礼中与圣人不抵牾如此类者甚少虽中庸大学亦不过三四尔但系于天命一章之后功用牵缀不能通学者若专一致力于此以慎独为入徳之方则虽未至于道而忠信笃敬所立坚定矣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按书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道之统纪体用卓然百圣所同而此章显示开明尤为精的盖于未发之际能见其未发则道心可以常存而不微于将发之际能使其发而皆中节则人心可以常行而不危不微不危则中和之道致于我而天地万物之理遂于彼矣自舜禹孔顔相授最切其后惟此言能继之中庸之书过是不外求矣然患学者涵玩未熟提持未审自私其説以近为逺而天下之人不得共由之非其言之过而不知言者之过也此道常在无阶级之异无圣狂贤不肖之殊皆具于此章但不加察尔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按孔子称师也过商也不及然则师愈欤曰过犹不及夫师之过商之不及皆知者贤者也其有过不及者质之偏学之不能化也若夫愚不肖则安取此道之不明与不行岂愚不肖者致之哉此害犹小不过涉道寡浅而已今将号于天下曰知者过愚者不及是以道不行然则欲道之行必处智愚之间矣贤者过不肖者不及是以道不明然则欲道之明必处贤不肖之间矣且任道者贤与智之责也安其质而流于偏故道废尽其性而归于中故道兴不肖者何为哉合二者而并言使贤智听役于愚不肖而其害大矣饮食知味自为一章犹足以教世也若系此章之下是以贤智愚不肖同为不知味者害尤大矣此中庸之贼非所以训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详孔子称中庸至徳民鲜能之意凡当时所谓君子盖不以中庸许之矣而此章乃言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则是凡当时所谓君子者举皆以中庸许之而非鲜能也夫许君子以中庸而时中滥于善犹可也小人为恶何所不至而必以反中庸言之亦将滥于恶乎且其言至于天下可均爵禄可辞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若是言则凡所谓君子者固亦不以中庸许之矣天下将轻弃难能之中庸而乐从易能之无忌惮者此言为之也虽然孔子不许其当时君子之中庸何也孔子于善恶是非之反固皆以君子小人对称之中庸而独无对者其徳至矣圣人尽心焉尔呜呼儒者失孔子之意不择而易言之后世学者又过信之轻重失伦虚实无统而中庸之道卒无所明矣汉人虽称中庸子思所着今以书考之疑不专出子思也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按书称舜告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此章因其言而失之且使两端执而后可用中则洪范所谓建皇极者岂其铢举而寸量之哉孔子于尧舜独賛君道至记礼及孟子始与学者同辞疑亦非孔氏本指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贫贱行乎贫贱可也素富贵行乎富贵不可也在下位不援上可也在上位止于不陵下未尽其义也
  论语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譲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孟子称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中庸乃言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虽若不异然以人为主则有得于物以物为主则无得于人故君子可以似射而射不可以似君子若果子思之言恐其义亦未精也
  九经虽与八统畧同然周召知其所以一而用之于八故为平治中庸未知其所以一而用之于九则为弱政矣
  孔子自言学不厌教不倦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中庸自祖述尧舜至故曰配天其言宏大崇尚大抵賛颂之极辞也后世賛颂圣人自无所害然近世乃以圣人之学为当如此却无下手处孔子言能近取譬最当商量孔子虽曰中庸之为徳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及其与顔闵之徒问荅讲习乃无所考又庸字古称弗询之谋勿庸自我五礼有庸哉生生自庸庸庸祗祗民功曰庸左氏无辞有庸孟子利之而弗庸丧服四制此丧之中庸大抵为用为利为实为常之义周官以乐徳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然则中庸之为徳岂其此类也欤古人之教徳必先立其义教成则徳成矣故曰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教立于此而徳成于彼非以义理为空言也子思之疏释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又曰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又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又曰中庸不可能也又曰庸徳之行庸言之谨夫以为时中则不待庸也以为庸徳庸行则不待中也然则中庸之为徳果一乎果二乎后世无所据执而以意言之虽服膺拳拳不敢失坠而以义理为空言之患未忘也此亦学者之所当思也
  治天下国家唐虞三代皆一体也脩身以致治尧舜禹汤文武皆一道周丰表记所言乃有髙下后世相因遂为忠质文之论汉以后循环救敝之説盛行于世譬如五谷絮帛饥寒者不能衣食方且坐而评量美恶之宁其身之死亡而不悟亦足悲也按尧典已称恊和万邦舜典万邦黎献传説已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然则尧舜禹汤之前道固常行而学固常明也鸿荒太古上徳下徳老荘之徒始为放言而后世亦有风气始开先天后天十三卦开物成务之论夫所贵乎儒者得古人之意续统纪以贻后人奈何效诸子隐士转相增饰重为斯道蔽乎虽孔子尽力补缀由周以前尚多缺遗然则尧舜以前无孔子其为鸿荒太古何足怪也
  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对防虽甚好然孔子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春秋战国以来言之害道者固多而行之害义者亦不少枝叶之行恐亦后学以意言之更须细考
  按经传诸书往往因事该理多前后防絶或彼此不相顾而大学自心意及身发明功用至于国家天下贯穿通彻本末全具故程氏指为学者趋诣简捷之地近世讲习尤详其间极有当论尧典克明俊徳而此篇以为自明其徳其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条目略皆依仿而云也然此篇以致知格物为大学之要在诚意正心之先最合审辨乐记言知诱于外好恶无节于内物至而人化物知与物皆天理之害也余固以为非此篇言诚意必先致知则知者心意之师非害也若是则物宜何从以为物欲而害道宜格而絶之耶以为物备而助道宜格而通之耶然则物之是非固未可定而虽为大学之书者亦不能明也程氏言格物者穷理也按此篇心未正当正意未诚当诚知未至当致而君臣父子之道各有所止是亦入徳之门尔未至于能穷理也若穷尽物理矩矱不逾天下国家之道已自无复遗蕴安得意未诚心未正知未至者而先能之诗曰民之靡盈谁夙知而莫成疑程氏之言亦非也若以为未能穷理则未正之心未诚之意未致之知安能求之又非也然所以若是者正谓为大学之书者自不能明故疑误后学尔以此知趍诣简捷之地未求而徒易惑也按舜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孔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不论有物无物子思喜怒哀乐之未发非无物发而皆中节非有物三章真学者趍诣简捷之地也其他未有继者也今欲以大学之语继之当由致知为始更不论知以上有物无物物为是物为非格为絶格为通也若是则所知灵悟心意端一虽未至于趍诣简捷之地而身与天下国家之理贯串通彻于此诸书之言前后断絶彼此不相顾者功用之相去逺矣坐一物字或絶或通自知不审意迷心误而身与国家天下之理滞窒而不闳大为学者之害非余所敢从也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自谦字误不知本书当用何字大学之端莫先于致知所知既审则意之所形与心之所发直至于善不待好恶为佐使矣正心亦然身有所忿懥身当作心字孟子言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晬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不言而喻不更开截分段盖根心生色则本厚枝叶自然无不备矣若致知之道既已卓然而犹惧意之有欺心之有妄顾步畏影怵不暇而天下国家之理孰从而明之是必其知未致而然也故知致而意诚者不期诚而诚也不曰某道能诚之也意诚而心正者不期正而正也不曰某道能正之也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逺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此言至切施于当事者对病之神药照形之明镜也自不以首尾次第论知必待齐家治国而后用之则有所系防效反不得专矣所谓大学者以其学而大成异于小学处可以脩身齐家出可以治国平天下也然其书开截笺解彼此不相顾而贯串通彻之义终以不明学者逐逐焉章分句析随文为説名为习大学而未离于小学此其可惜者也

  习学记言卷八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九       宋 叶适 撰春秋
  隠至庄
  孟子曰春秋鲁史记之名孔子所作以代天子诛赏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去孔子才百余嵗见闻未逺固学者所取信而不疑也今以春秋未作以前诸书考详乃有不然者古者载事之史皆名春秋载事必有书法有书法必有是非以功罪为赏罸者人主也以善恶为是非者史官也二者未尝不并行其来乆矣史有书法而未至乎道书法有是非而不尽乎义故孔子修而正之所以示法戒垂统纪存旧章録世变也然则春秋非独鲁史记之名孔子之于春秋盖修而不作且善恶所在无间贵尊凡操义理之柄者皆得以是非之又况于圣人乎乃其职业当然非侵人主之权而代之也然则春秋者实孔子之事非天子之事也不知孟子何为有此言也意者以是书接禹周公有大功于世其道卓越又欲掲而异之乎虽然考索必归于至实然后能使学者有守而不夸后世之所以纷纷乎春秋而莫知底丽者小则以公谷浮妄之说而大则以孟子卓越之论故也
  公谷按汉人以为末世口説流行之学见于其书者又有尸子鲁子子文子之流自经术讲于师傅而训诂之説行书以义诗以物周官以名数易以象春秋以事以例大抵训诂之类也口授指画以浅浅而春秋必欲因事明义故其浮妄尤甚害实最大然则所谓口説流行者乃是书之蠧也至汉为学官后世相师空张虚义虽有聪明之士终不能髣髴而以科举腐余之説为圣人作经之极致矣哀哉
  左氏未出之前学者惟公谷之听春秋盖芜塞矣孟子虽曰天子之事司马迁闻之董生虽曰礼义之大宗然本末未究而设义以行吾惧褒贬之滥及也既有左氏始有本末而简书具存实事不没虽学者或未之从而大义有归矣故读春秋者不可以无左氏二百四十二年明若画一无讹缺者舍而他求焦心苦思多见其好异也若然则春秋非左氏不成书欤曰非也孔子谓夏殷礼吾能言之杞宋不足征夫春秋非诗书比也某日某月某事某人皆从其实不可乱也今将以实事诏后世而学者无征焉顾使公谷浮妄之説宛转于其间乎故征于左氏所以言春秋也始卒无舛先后有据而义在其中如影响之不违也嗟乎不降其心难矣哉周自昭穆之后君徳虽衰纪纲法度故在厉王大壊矣犹曰释位共和而间王政未有以霸统者也及周室东迁平桓欲自振不能而齐庄僖稍已鸠诸侯荆亦始大遂有桓文之事而呉越起东南天下之变故繁矣故春秋因诸侯之史録世变述霸政续书诗之絶绪使东周有所系而未失盖世之治道之行而事之合乎道世之乱道之废而事之悖乎道皆其理之固然书其悖谬以示后世皆森然具之岂待察其所以而后知也【太史公自序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此其大旨也以孔子之言考之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如其仁如其仁所谓其事则齐桓晋文者此春秋之桢干也又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春秋书法备此数者因其出也见其失也反其在下遏其横议此春秋之绳墨也至于凡例条章或常或变区区乎众人之所争者乃史家之常春秋之细尔学者不可不知也
  古者一正朔国自为年其月则天子之月也三代各有正左氏所谓周正月释非天正也
  左氏之称书不书不言不称之类必其所疑也公谷所谓不言不书之类非其所疑也
  按左氏所言书法皆旧史文其经孔子特修者皆别异之孔子自言吾犹及史之阙文盖是时学者已浮于古矣所贵于孔子者贵其存古非贵其作古也于其义有所不尽者发之理有所害者更之则亦不得已而然不以此为功也既已修定则旧史之书法即孔子之书法故凡左氏所释悉本旧文而时见新义后有君子当以是考之庶防不以实事为空文也以空文为实事其害浅易正也质之以实则信矣以实事为空文则其害深而难正以为离实犹弗信也
  凡左氏公谷叙事本皆同者皆当时之所谓大事天下所通知者也以隠公一书言之隠公摄位郑伯克段是也隠公不终其为君当时共信之后世独疑其不然故余以为害深难正者此类也
  左氏释称郑伯讥失教最得书法之意段失弟之道已无可言如郑庄公者亦能知杀弟之不可然志在于胜之故不称其所命将而以亲克为文盖即其所不为者责之以为犹可责也若曰知不可杀岂不可教云尔公谷皆言杀段盖当时相以为死矣
  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左氏释先后之义精矣公谷亦自以为精义然皆不切事情之词也故余以为浮妄多此类此桓公书叙事本皆同者
  蔡侯郑伯防于邓左氏以为始惧楚公谷弗知也文姜齐襄公未弑以前为齐而徃者六既弑如齐者一如莒者再盖自桓公固与之如齐以此见杀庄公之立生十四年矣春秋于其所悖谬而书未有如文姜之详者也于庄之初立以孙絶之者父讐也因其出或飨或防别而着之者母恩也异义所以兼明子道也猗嗟之诗曰刺鲁庄公呜呼庄公可刺也以为失子之道则非也
  纪侯见灭公羊以为百世可以复雠此固妄也就如其言哀公虽纪侯所譛而周所诛是并雠周也天子在上而雠之曰无明天子且并雠周春秋又从而贤之贤其借古怨雠今主而灭人国乎
  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不修春秋指鲁春秋耶虽陋何至是
  楚始以荆见左氏无辞疑若始狄而后国之公谷或可以立义也商颂曰挞彼殷武奋伐荆楚【郑语荆子熊严楚蚡冒】盖荆楚兼称在春秋之前矣宋万弑君三载事本皆同据左氏则弑君实在前也
  复防于鄄左氏谓齐始霸一语而已至叙晋文则事辞谆复又管夷吾治于髙徯亦不过一二言若狐偃赵衰书庸多矣盖齐桓管仲之行事暴着于天下当时无不知者故左氏不殚载也
  闵僖文
  季子来归齐仲孙来齐髙子来盟当时鲁难倚重此三人故特字而贵之此一时史法而孔子因之不待二百年后方复追字其人也凡悉本旧文明证皆如此但读者不考耳
  郑人所为赋清人故曰郑弃其师亦当时书法也平王既亡岐丰至是山戎狄楚竞起无齐桓防失中原矣书伐山戎书救邢书次书城皆羙事也城楚丘左氏以为鲁讳于春秋之法宜若着齐及诸侯者然亦不改以为外美未重于国讳也
  侵蔡蔡溃遂伐楚古者善恶是非皆出于实其行一涂未有为之名以借于外使实恶而名善者也为是者则始于召陵自是道徳大壊百世不复以桀纣之实假汤武之名虽圣人复生不能救也悲夫孟子曰乆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害徳莫甚于假愈乆则愈丧耳焉能有乎
  周封曲沃其柄已尽失及王世子为防缀君位于齐逆父子理而周不复有命令矣或曰襄王嫡也子带乱也树嫡黜乱非春秋法欤昔王季爱文王而太伯去之周是以兴不能考古人之徳而欲用春秋之法宜王道之遂废也
  救邢母管仲语可纪者三焉然召毕之风尽矣自是以后凡仗信秉礼以成其利心者皆假也处士诸生又别为隂谋之书于是申商韩非之术并兴
  孟子屡言五霸按春秋无五霸若并数夏商则其名存其事轶当考
  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公羊以为虽文王之战不过此语未可非也以宋襄公言考之当知古人行兵用师与后世絶异易所谓否臧凶于此騐之也
  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桓文之事以二字蔽之盖齐桓犹未至于用谲也晋文无不谲者矣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徳也左氏特举此见孔子改史之义明其他即用旧文也后世不知以为尽孔子作且不信左氏一一笺释虚实皆失事义俱乱不惟不足以知圣人又不知古有史法矣
  殽之战秦穆公作誓録其一时受责之义可也若其事则不过夺攘报复而已何足以兴王者之治乎
  湛露彤弓之对俞婉而正矣是故礼不可以徒具也臯陶庭坚不祀忽诸姜嬴荆芊何以代姬强而已史伯之言过也
  公子遂鲁之贼载事者所贬也衡雍之盟免于晋讨三日之间又盟雒戎弭难消患见贵一时故再书以显之此亦当时史法也
  求车求金但曰非礼不尽其义也天王之法无求愈踈阔矣虽不当事茍有礼焉书也当时书法之重如此也败狄于咸三传载略同言特败一人公谷误也楚聘椒叔彭生讥其傲也呉季子则贤矣秦聘术而公子遂以为无陋于是而秦始能聘欤然则当时礼文之事至鲁而后定也礼之定可也礼之具如之何
  郕降于齐师秋师还晋人纳捷葘于邾弗克纳还者能自还也弗克者能自克也舍恶反善春秋之道一而已矣盖善之而非贬也梁亡自亡也亦不待贬矣
  宣成
  赵盾赵穿之事当时天下共知三传所载无异盖董狐特立此义与他史法不同举世从之虽孔子不能易也然而圣人亦自以为太重而伤赵盾之虑不详被以此名不得辞也故曰惜也越竟乃免盖旧史之所严者孔子之所寛也后世乃以盾为实弑其君妄説也呜呼左氏之书不知有公谷者在前故也公谷在后不知有左氏者僻陋故也兼不相知其事同者天下之通见闻也今反以为妄而疑之非以实事为空文乎学者所患因书而为道书异而道异故书虽精于道犹离也以道为书书异而道同折衷其然与不然而后道可合也然则世之言春秋者因书而为道者也
  公及齐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操平人之心俄变而为伐取天下皆是也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顾不敢当也今也平人不肯又伐取之文王其不可见乎
  公子友自闵之初鲁人喜其来归始执国柄行父继之至宣之末归父与君谋欲去三桓以张公室未成而逐七十年尔父子皆忠力而君威己卑私权已胜为上下所患苦于是箕子三徳之言騐矣至襄季年宿取卞防不敢归国则鲁乱已成距归父之逐垂五十年又二十七年而昭公出亡盖百四五十年间日引月长化忠力而为僣簒则箕子所谓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者也虽然诸侯之无天子至是已乆则倒持之祸势亦当然若夫家臣不足道也
  五体寻经传以左氏言考之旧史法章大烦直志在惩恶而不足以劝善圣人之所修微晦婉美惩恶而能劝善者也后世説春秋正用旧史法耳以其不求诸左氏也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又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圣人之志于此可见乌有以苛刻激娆成书者乎
  襄
  鸡泽之防大夫始盟溴梁之防大夫専盟自此诸侯失权霸统不可复合左氏但纪事实不论世变固失之矣然以其事考之髙厚歌诗不类辑睦威懐岂无道焉而荀偃遽使大夫盟喜怒自由诚偃之罪也若鸡泽之防诸侯既盟陈始吿服不盟则非成再盟则为凟于是使大夫盟之一时之事不得不然虽知道者欲不为之变而其势有自来矣禹防诸侯防风后至执而戮之成汤之慙仲虺虽贤不能释也故孔子以为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十世希不失至是而诸侯不可以无大夫盖由幽王以下何止鸡泽溴梁之积也学者于一日求之失孔氏旨矣
  邓之防蔡郑始惧楚郯之伐季文子始惧呉呉楚均以夷狄病中国然楚之抗衡也乆更齐桓宋襄晋霸累世迭成败狎主盟终于春秋欲絶之不得而絶也呉暴兴一隅至夫差始争霸其事尚浅故春秋终外之特书防书及书以国而不人不使与楚齿盖进其不可絶非曰予之至其犹可外则无为内之也此春秋之志也呜呼孔子暮年疚心疾首于呉矣
  宋之盟以弭兵为事用极而钝乱极而息也舜禹班师舞干羽君臣相戒兵犹不可用况可弭乎人纪壊道统灭皆始于宋之盟自是以来号为治世不过弭兵而已此又世变之大者贾谊所谓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悬者也至唐太宗穷追逺讨乃云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斯又悖矣
  昭定哀
  琴张闻宗鲁死将徃吊之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汝何吊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乱不为利疚于回不以回待人不盖不义不犯非礼自周衰上无道徳以一天下士各为私义矜其所善以害至公如琴张宗鲁其初皆一种见识孔子所为明道教人正以开阐此义但患学者承接不去耳此又非止性分上工夫惟顔闵仲弓冉伯牛为孔子所同外此虽曾子知道亦未能尽其义子路之流固不论也故春秋书齐豹盗三叛人名独此为改正旧史发明大义其他凡后世所言春秋之法千条万端皆浮辞赘説也
  书王室乱居皇入王城立王子朝以王子朝奔楚其文核而不隠岂孔子意哉盖因史耳
  以滥来奔求名而为不义不求名而为贪后世之敝无不然害教之大者此道之所以丧也故曰微而显婉而辨若乱臣贼子则其法素具矣不待圣人也
  古者君薨百官总已听于宰三年逾年而即位者后世之变礼也虽舒疾异然必行即位之礼以左氏考之不行即位之礼者皆有故行其礼则史书之不行则不书此简防之常文非立义也昭公之丧以六月癸亥至自干侯而戊辰书即位即位不日者必其朔也称戊辰者失朔而实其日也皆常文也
  齐豹为卫司冦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盖以大夫应书黜而盗之也故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明大夫之尊也孟子曰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按阳虎虽执国命而家臣也所以临士者以其势尔不得称大夫书曰盗窃寳玉大弓正应为盗非黜之也
  仲由为季氏宰将隳三都真若张公室者盖阳虎既乱因其欲也而孟氏弗从然孔子非能扫三桓而更之欲其循于礼而自服耳故季桓子受齐女废朝谒而仲尼去鲁矣
  左氏叙孔子及弟子事不如其他杂説之详且子产晏子始末尚备载无遗安得于仲尼反更防略然则诸家闻之辞波流荡溢或不可尽信也
  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左氏所载获麟事不过如此使其果如师已之骇鸜鹆则安得缺而弗言况春秋之作于麟何预自七十子之徒未有称者特经生陋儒故张大之非义理所止也

  习学记言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      宋 叶适 撰左传
  杜预序隐至僖
  杜预言春秋鲁史记之名凡例为周公垂法厘析经文以从五体及感麟而作止于所起大抵用旧语畧相附合就其新意非实义也然于左氏用力深乆故能使后世浅俗野诞之説十去七八使学者由此而进所造益深则于春秋大意差不逺矣不然非余所知也
  摄必有当立者桓非当立盖隠之意云尔故鲁人不知以隠为不终君而簒弑之祸作古之譲者皆逃之隠犹据位其徳削其虑矣然则非譲之能杀身也
  壬戌天王崩赴以庚戌故书庚戌陈侯再赴并书甲戌己丑古人防书乃立此法盖察狱者以疑疑作史者以信信皆慎也信其所信慎也信其所疑慎之至也言必有所从受也其后书法稍失或因所闻遂记之矣交质色然大物其甚可畏左氏以涧毛行潦明之其理微矣平王之徳如此宜周之不复振也
  周任去恶之论盖谓自心与作事罪过处当力锄治断絶使善道増长后世反施之于人岂惟不能去恶又助恶矣
  义士非武王书惟三监淮夷杂説乃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之事然周内史以为能谏君以徳则逺矣
  季梁宫之竒士防晏婴语畧同所谓馨香无谗慝真古人之格言成周典刑未逺也
  周衰秦以力楚以诈始变三代之治为暴强之国自桓二年蔡邓惧楚之后楚人经营次第可考
  頴考叔曹刿烛之武皆自草莽起以人材见于春秋左氏载刿皆忠信礼义之词后世杂説始有盟柯刼齐桓事司马迁遂列于刺客之首是时东迁未百年人材虽陋未至便为刺客迁考之不详也然所以为逰士夸诩流传则必有故宋御说一辞令之善臧文仲遽许以宜为君疑若过然古人有言必应行春秋时盖犹然耶然子产有辞则所頼者亦辞而已矣
  左氏于隠闵不即位曰不书庄僖曰不称一字亦较计其释经要处才二字非茍作也学者何惜不细读齐桓管仲但为情欲不制无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之功喜怒用师无不殄厥愠不陨厥问之徳尔至于贪土地自封殖行诈谋逞威虐如晋文者盖皆无之故天下载其行事后世想其风烈司马子鱼曰齐桓存三亡国以属诸侯晋寺人披曰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筮史曰齐桓为防而封异姓齐国佐曰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楚灵王曰吾用齐桓至孟子时三百年矣所记者葵丘之盟而已孔孟方挈王道而卑桓文若夫周衰至于后世之君臣盖未有如齐桓管仲者宜孔子以为正而不谲如其仁也
  轻宫之竒曰懦而不能强谏又曰达心则其言畧惮汲黯曰好直谏然则伊傅周召不足以为乱君昏君之臣矣人材之等差亦世道之升降欤
  封建之时贡而不税享其礼不食其利奉上薄矣及徳衰则贡已不入是使唐虞三代之仁义不如后世之诈力也南征事更宣王不治而管仲问之固已迂濶处士诸生乃以仲为权谋之祖何欤
  荀息贞有余而道不足并败四君晋防亡去张良逺矣韩简谓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善败先成于人而象数应之非龟筮自能为吉凶其理甚正不使术家之妄并行也
  邓之防至是郑始朝楚齐桓之力也
  伊川王城近地平王初迁周之礼教不行而辛有归过于野人盖不切矣至是余百年秦晋乃迁戎焉是周人终不能教不惟不能教且并弃其地而不能治也载事者反记辛有之言以为騐然则所谓见微知礼者固若是欤
  有大功无贵仕其人能靖者与有防按上世官人任贤皆无此论此令尹子文之新説也自后浸滛皆然而尚徳之风衰尽虽有以一二见意者终不能反矣呜呼楚人用诈之敝为百世无穷之祸欤
  杞以夷为子其在东夷北狄西戎南蛮虽大者曰子其説与书法合范蠡曰昔吾先君固周室之不成子也然则呉越楚虽土地大而周未尝加爵命但以夷裔之例子之故曰不成子也若匹夫单人以材自立者亦得为子则所谓子者盖进之也
  狐偃求诸侯莫如勤王晋侯辞秦伯纳防王霸业实始于此与荀彧劝曹操拒袁绍事意略同盖诈谋日开假托日盛王道遂亡正孔子所恶而孟子犹与尧舜汤武同称盖释义不尽也
  展禽事仅一见无子产锋鋭之气纯于义理与事相丽意顺辞正冝齐侯不战而自却也孔子称栁下惠三黜不去与降志辱身而孟子并伯夷明不屑去就之论又以制行清和各有所主而为百世之师然则孟子固推言之非若孔子指其实也教人以人而不使之安其实则徳浮而材不成不可不察也国语有爰居逆祀二事左氏叙晋文君臣求霸以信义礼行如医用急药疗急病一病必应一药孟子又分别驩虞皡皡不知王霸之道果然否
  説礼乐敦诗书不知竟如何抑以礼乐诗书为藩饰诈力之具抑礼乐诗书之道果可以灭诈力而立仁义耶城濮之战宛然战国楚汉间事与齐桓迥殊不谓时变如此之极至防命侯伯又不止楚汉莽操之事见矣譬之诈力如鱼肉既成羮胾小小错综以礼义犹盐梅醯醤调和之吁可畏哉
  晋侯骄肆不已又召王使狩孔子亦为讳之悲夫悲夫酖衞侯围郑皆在既盟之后与曹操司马懿何异武子子家羁一等人
  秦穆公不知求霸委柄晋侯反为役使又不自克过计袭郑晩矣卒以致败虽能悔过未可语道也
  文至宣
  闰三月非礼归余于终尝考汉志言闰当在十一月后晋责衞不朝先且居曰效尤祸也请君朝王是时犹能以责人者责己其后不然矣
  孤实贪以祸夫子秦穆公以为人之所以罪孟明者罪实在已其悔信矣然亦未能终不贪也使狼瞫知义果如此则安用怒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诗人本谓不当私喜怒尔非谓怒而不乱也
  垂陇之役士谷与盟晋方励人材使当诸侯一时史法以为堪其事而多之岂知其后大夫専盟乎当与鸡泽溴梁并观
  跻僖公臧文仲曷为听之其余盖不足责也以是知末世虽君子立人之朝心知其非而事有不能尽正者矣鲁颂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是时史克作颂未乆当是后人所称尔此事通国举世皆以为非故阳虎以从祀祈福然则奚取于鲁人之礼也
  卿不书为穆公故尊秦谓之崇徳殆孔子所修之法耶然素服悔誓终用孟明当时要自推重此事或者史家特表异之也
  哀三良事何用缕缕言之岂古人不以殉为非而独以良为不可以殉耶然宋文公始用殉谓华元乐举不臣则固未尝许殉也
  日衞不睦故取其地遂及九功之徳皆可歌当春秋时诗书之教行而明其义者日益众然畧用其浅者一时事而已
  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酖毒不可懐也诗曰岂不懐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前一行举似言语终别顷王崩周公説与王孙苏争政故不赴凡崩薨不赴则不书祸福不告亦不书惩不敬也天子崩虽不赴而诸侯无不书之理史立此法最横不义盖无周矣孔子因之不能改也杜预以此类遂为经国常制周公垂法史书旧章可乎
  宋华耦来盟其官皆从书曰宋司马华孙贵之也孔氏之法大夫不备官故曰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此特鲁史所贵也
  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不如死丧之威兄弟孔懐季文子所谓舜举十六相去四凶十六相即二十二人耶四凶即驩兜共工鲧之俦耶驩兜等虽奸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此乃污尧朝居大位而不能去哉盖习之误闻听之浮春秋时已然出秦火后者何怪也华元败师见获逃归其材与节皆丧矣虽役人歌之而君子无贬辞将以所长盖其所短耶然则人材之所至要亦未易论也
  赵盾弑君事余既以经发之按盾在晋本末可考左氏具载董狐以故立法责之使受弑君之恶不特其事无疑而其理亦易见也后世乃以盾为真弑君者非惟不信传又并盾本末皆不信矣如此则是古书无复可信学者将何所执守盖由不知春秋法本旧史法旧史之所严为春秋之所寛故也故再举此庶学者深思之尔楚子伐陆浑观兵周疆遂有问鼎之事周之既亡不待至赧矣徒以诸侯角立相持故仅存耳方周初迁自其王城数十百里外不复能有而秦晋共迁陆浑盖以拒塞楚道为己扞蔽弃周于外使坐受攻逼不亡何待然以楚人欲为不敢之心观之使周之君日有一二人能举威柄明旧典收四疆而正治之指麾诸侯以屏逐戎狄则齐晋安得迭霸而中原何至于日鬭哀哉
  泄冶之杀自后世而论以为忠谏被祸盖盛节也而非孔子所贵故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然则圣人之所谓仁智矣
  荆尸事已见庄公盖通国大举凡在役属之民皆用之矣故邓曼以为岂不知楚师之尽行其君虽卒而鬭祁屈重除道梁溠盛军威以临之随人惧而行成而士防所言亦谓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乗辑睦大众逺征最为难事而内外有纪如此故以为不可敌也
  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及晋车七百乗韅靷鞅靽诗小戎俴收五楘梁辀之类凡兵车宜备者皆备君行应有者皆有而士防以为能用典盖非仓猝求索临事砌合也
  楚去国逺而整晋在内地而散以传考之楚固以郑饵晋晋甘其説而弗自定比其议论反覆之间驰突忽至遂不能支求为河曲之交绥岂可得也后世堕强敌之诈未尝不如此真可叹尔
  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遂围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国无一日不在兵其兵无一日不出也深味其时则民之穷于战可知矣然不亡而卒成其霸盖自是以后世道当别论前志不复可接续也
  士防之所以能使晋盗奔秦者谓善人在上也沈犹氏不敢饮羊慎渍氏逾竟虽儒生夸説然或有是尔后世乃以敢击断诛杀为严能是人在上而欲求臯陶伊吕之功可得乎
  殽烝事周专为礼齐秦晋楚専为力然则是礼也可以已乱致治乎
  喜怒以类者鲜范武子庶防哉不迁怒之学不独在洙泗矣
  春秋时敌国事无不通知者而晋楚尤纎悉若易国而处然不知何以能尔当时亦未尝不禁谍也
  成至防十三年
  背盟欺大国周人以晋为大国矣陵夷之言不自觉也伯舆亦言惟大国图之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周不许晋隧而与之田岂非此意然地尽则礼亦不能守故卒为至弱之国其要在于无失君道而已失而后行者名实交病矣
  分谤后世所称以为美然以伪为徳而世道愈失矣臣治烦去惑要到得苏醒清明处伊傅周召事也非所以责华元乐举然孟子以为欲为臣则当尽臣道故责难为恭陈善闭邪为敬
  申公巫臣取夏姬事何足详载然通呉于上国实始于此人当为是本原之尔倾覆之士真可畏
  济济多士谓多贤也故文王以宁非众也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岂在众乎春秋论三代事其浅陋多此类楚庄荆尸而举已用大众至是又悉师王卒尽行而当时之人遂以为众不可已是何等见识其极遂为白起王翦矣
  蔡侯许男不书乗楚车也谓之失位二国从夷自相盟防已车人车春秋奚别焉此未必専鲁史书法徃徃防他国书法矣读是书者初未详可惜大义蒙蔽也山有朽壌而崩固有息壌矣然天诚覆故不霣地诚载故不倾谓有朽壌隠士窥测之论也致礼于崩所以敬天明畏地察也谓其朽而礼之不诚于礼者也至谷梁谓伯宗攘善又陋矣
  栾书言善钧从众以善为众之主斯知众者也荀林父能如是不覆师于邲也
  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晋士匄帅师侵齐至谷闻齐侯卒乃还杜预所谓须数句以成言者耶史法经法孔子所加损焉者慎矣经师之传学者亦慎焉可也
  武从姬氏畜于公宫杂説乃有程婴杵臼事韩厥谓宣孟之忠可明当时不以盾为弑君也
  华元始合晋楚之成其后遂至于弭兵者方齐桓为兵车之防是欲讨不庭合不一晋文以来全是用诸侯之力自封殖其国自此晋楚迭争无复宁嵗及兵乱既极则又从而弭之遂变天地之常经然则或用或弭皆以人而胜天也后世之论不知反以恶杀好生若是者为天道非也
  刘子论受脤此中字命字则字古人皆共之盖性命祸福之説未分也至子思孟子言性命祸福虽亦本于古人然稍分矣
  麻隧之役乞师诸侯王之卿士皆防可谓大举骚动矣然但论秦晋恩怨曲直尔了无毫髪及公家也
  士防士燮家风不同流传此一项意思到后人承接得去者为第一等人品矣
  立而不从将安用君器二不匮君二多难周子与阳生语何异然晋以之兴齐以之亡然则簒盗之臣其势已成固非空言所能令也况如髙贵乡公以空手鬭之乎叙晋悼公复霸及叔向与晏子语国之兴衰全在人主及一二贤智合徳之臣其余只是随大势起倒
  谓之郑志兄弟大伦固欲警百世谓之宋志且不登叛人但惩劝当时未能及后也
  王以一御九尾重首轻鄙强国弱正春秋所忌乱亡之势也而以为足以骤致霸强必不然矣
  以束矢钧金听讼亦古义也轻罪移甲兵小罪讁金分是有罪者皆不刑非法治也
  凡拂戾之説皆不知古道而徒为异辞者也独言其能厚施薄报隠武行文存亡继絶则不得而异盖当时与后世所共知耳按左氏于晋楚称霸立法定制皆明着其故及其他诸侯小小变政易令亦必载之此史家大事记注者之所重也乌有尽变周公太公之法自新其国而曽无一言及之乎以其书考之管仲犹能遵旧法而号令诸侯故从简书修徳礼举赐履索包茅问南征当时所谓义士后世所谓迂儒也若此者左氏之所记也若齐语管子之书非余所知也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报生以死报赐以力真古语也然则后世师道乍存乍亡宜其成徳不及其惟哲人吿之话言顺徳之行季孙于是为不哲此语有味徳之顺逆易见而人之智愚难齐故人之所顺为徳之所逆其求之甚难
  晋悼复霸虽君臣心竞之功然亦以能通呉而分楚势盖楚强而不可御矣通呉事稍玩习卒于弭兵而权归楚当是时也茍非明大义而重积徳何以回天下之势一时纠合但为陵夺横之资耳
  祁奚能举善善于世之通义也善之所在安有偏党偏党末世之论也末世以偏党锢善
  和戎鉴后羿和戎利近鉴后羿义逺
  衡而委蛇必折后世之所谓委蛇者多衡也赤舄几几圣人之道也临深履薄学者之事也
  穆姜所称四徳古人説易有此论其义狭不足以当干也孔子但存之耳孔子于彖推明其义乃干徳也后世学者徒随文立説未知所宗也
  知防称犹愈于战委曲辛苦欲以避骨之惨乱世之仁也后世亦有一劳永逸暂废永宁之论所谓暴骨以逞也
  譲善善也然而能有善争善亦善也然而无善不书为随书为摄或随或摄皆当时事也何预孔子书法乎
  防十三至二十一
  孟子举尹公之佗端人取友必端左氏载庾公差为孙林父追卫侯知有友而不知有君处士记之战国所谓仁义多如此孟子不暇辨也
  师旷言立君之义乃古人遗説孟子盖知之后世之论殊不同虽不可改然古义不可不知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然则后世之论亦不出于孔孟也
  子罕以不贪为寳古人之徳未尝不兼物而言舍物举徳春秋之论也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亦欲徳兼物不能兼则宁舍物而自乐也
  夙沙卫唁臧坚坚以为刑臣礼士有死而已齐君之所厚节士之所弃也而以之托孤焉得不亡
  子罕抶筑者不受徳与却克分谤意同而义异盖自君言之则当先民而后君自民言之则当先公而后私理各有所正不茍自晦也
  晏子居丧如礼其老以为非大夫之礼叔向亦言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王虽弗遂宴乐以早盖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庶人本非礼所及明以贵而教贱也以贵贱异其礼者始于人主不能行礼尔后世人主既不能行礼而以法制齐其下使之如礼是贵者灭法以废礼贱者倚法而后行礼也俗何由成而教何由明乎公子燮求从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若以后世言春秋者求之安得书曰蔡杀其大夫言不与民同欲乎漆闾丘事观臧武仲之对其辞甚严是则孔子未修春秋以前已有惩肆去贪之义但当时议论不经孔子者不能垂于后世尔
  有觉徳行四国顺之叔向谓夫子觉者味极长惟自觉故能强为善强为善故能知人之为善不然总总而生林林而死善恶何所不同而况更以善为利己也所可痛者以善人之命而寄于暴庸人之手故祁奚以为多杀何为此语尤悲尔

  习学记言卷十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一     宋 叶适 撰左氏
  襄二十二至三十
  臧武仲鲁人以为圣其知孔子所称立悼子事粗有识人已知其不可安得攘臂为之岂乱世忌材不如是无以自容耶虽是非无二理要当不免然亦可以见季孙猜暴不信贤者旬难立其朝也故孔子以为顺事恕施必于已而不必于人可知矣
  叔孙豹以士匄所言唐虞禄不在不朽之数其于尊道尚贤固明甚然自古亦未有无功徳而可以世其禄者学者要当知徳义为无挟而存尔
  子产攻币重直言无徳与名而已若后世之论则当有委曲而好利之患已成亦无肯直受攻者盖以义易利在春秋时犹未为难事也
  晏子不死不亡不归不从崔庆防从容去就之际有足观者然自后世学春秋者论之要为有走作处而亦不足以沮折乱臣贼子之奸心故论事见微为难
  叔向非以私意进退人者为国事尔然师旷谓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徳而争善语意深长盖横流薄俗日益其间耳
  蘧伯玉卫所谓贤者孔子季札称之惟有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二语古人于事变之际少干涉不惟功名之心薄诚恐雅道自此而壊若后世则不然
  晋士起语当时固无旧章管仲受下卿之礼百余年前以为能譲矣
  失礼背义至于称兵逞兵极鬭至于弭兵不幸而王者不作数百年成此祸变然则称兵固无礼义弭兵之后礼义亦岂复可有而子罕乃以为晋楚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所谓舆薪之中妄察秋毫也
  据叔孙豹言邾滕人之私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衞吾匹乃受盟是豹初无辱命特鲁史用季孙宿之意去其族尔若以为但称公命便当从顺二者安用史法孔子亦因其旧不复改也然则后之言春秋去事逺矣赋诗言志春秋时事也断章取义经师之教则然孔孟亦不免而其义精矣其他诸儒虽子思不合者亦多当细考
  复归无所是谓迷复以亡国乱君祸败考之诚然所谓复者欲其不逺而可归至于复归而无所则安用复矣问崩日以甲寅吿故书之以征过是何义如此类左氏称之抑姑存鲁书法耶抑真以其书法为是耶
  巫以桃茢先祓殡檀弓亦载此盖儒者所传以为能用礼鉏荆人之桀也然亡礼之大在于始朝楚其次在于楚子卒而犹徃国威已失患及君身然后用礼于祓则晚矣
  季孙宿取卞防公防不敢入公冶致邑终身不出君臣纷纷至此而不思以谋取正以礼已乱至昭公乃欲用一朝之喜怒胜之安得无失国乎
  城杞固晋人欲为私恵不足以服诸侯然使公义茍明王霸有统诸侯小大相维亲踈如一安有宗周夏肄之分子太叔大叔文子皆鲁卫贤大夫悲夫天下纪纲法度尽壊矣故各出此语也女叔齐谓以杞封鲁犹可语尤异矣杞侯来盟书子以贱之亦鲁人私意也
  伯夷叔齐与季札同为譲国之贤季子又称愿附于子臧则子臧者亦夷齐之伦也夷齐之言语予夺不传于世若季子者宜其外事物而不存矣然而忧患险阻皆究逹世故无异于有利名爱恶之交者盖其不以譲自髙而常以徳自考故也然则孟子之所以推论伯夷亦有未必然者矣
  季子之观乐以音声论义理
  子产相郑若止是施政于民亦非难事大要国体不立如既壊之室扶东补西欲加修治使之完美自立以听正令固非旧之可因亦非新之可革裁量张弛不用一法其曲折甚难故有思始成终如农有畔之论也虽然此子产之所能为也若夫虎帅以听谁敢犯子非子产之所能为也古今之不得乎君又不得乎长虽孔孟无以行其一二也
  子产对壊馆垣一节言晋文崇大诸侯之馆后生不习知旧事如士匄徒见目前髙闳闬厚垣墉自以为盛矣此晋人所以辞屈而改筑也叔向不分曲直但谓有辞诸侯赖之恐亦未然虚辞岂可恃耶
  北宫文子所谓有礼见相小国之难也
  襄三十一至昭六
  仲尼言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盖其意与古人同言之异耳古人以义子产以利
  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逺而慢之子皮就自所知分际上言之自有地位故虽材智不如子产而子产为其所用也用人之乃多于其人之有用此理当深察也
  令尹围之不终如何只无威仪见得又说到诗书甚于后人义疏之学也
  虢之会叔孙豹脱死权在楚是后晋存盟主之号耳赵武以弱为仁故至此也
  郑伯髠顽楚子麋皆不书弑
  韩宣子所见易象鲁春秋今亦不能灼知其旨安在盖若止是易象及防书大事则非韩起仓卒所能究其义若并见讲解凡例则其説不杜预遂谓即周之旧典礼经何可悬防故余以为略用旧説之新意非其实也
  司马侯谏晋侯修徳以待其归勿强争诸侯固好议论然晋所以霸本用谋与力稍縁饰以义考舅犯先轸书旧语具在也自范燮有迸楚纾忧思深虑逺之説知莹不肯力战终能胜楚流风相承赵武遂再合晋楚以弭兵至是而为申之会然其时楚有呉患国无名佐而楚子以弑立骄侈自用危亡在目若晋君臣能自强勿许楚必不至为中国患今逆自退屈以柄授之自是霸统一散不可复回矣然则司马侯所谓修徳须真能力行仁义为王者之事方可若佚欲内肆昏惰求安借修徳以为説而甘立于至弱之地殷陨周兴何尝如此乃后世俗儒常谈之説不可与古人言徳者并称也
  郑作丘赋不知如何改旧法当由人多于地尔若无故暴加重敛亦子产所不为也然君子以变古为难恐须更有商量子产未免矜材一向做下尔
  叔孙豹清言亮节意度髙迈所知甚逺当事可法非季孙行父所能及也止有任防牛一事遂父子不相保而以馁终人之不幸有所溺其祸败可畏若是哉
  叔孙婼始朝家众便声防牛之罪不用寸刃而除大恶真后人所谓第一义者惜乎簒臣贼辅所立之童君不足以知此也説易者谓小贞吉大贞凶以此事观之殊不然尔建大义立大事存乎其人有人然后有象岂限常繇耶
  子家羁天下蚤知其贤
  昭七至二十二
  郑铸刑书叔向讥之子产于扶补倾壊之中必欲翦裁比次自令新美冝其做到变古处先王之政遂不可复也治道固不能不与时迁移然亦有清静宁民可以坐销四国之患使古意自存者而徒为是纷纷此老耼所以有感于周之末造且欲并废其初也
  师旷对石言微及虒祁而叔向以为信而有征故怨逺于其身盖取讽尔然屠蒯直入酌饮而晋侯为之彻酒荀跞为卿则讽固不如諌也古之置諌臣不主讽也古人之称曰利义之和其次曰义利之本其后曰何必曰利然则虽和义犹不害其为纯义也虽废利犹不害其为専利也此古今之分也
  子服恵伯解黄裳元吉语太多孔子曰文在中也易不可占险义虽不深有警于世
  楚灵王乃欲取昆吾旧地管仲虽问昭王南征可也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今世説此防词甚多而无克复之实盖理本不虚立尔
  晋自平公积衰弱失霸楚既执柄而齐亦继起平丘之盟防不集叔向呌呼其间一时急不得不然然终亦何所就观其临事持平反不若荀呉矣
  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王灵不及拜戎不暇何以献器其时言语専对之臣如此国未亡而精神先逝矣子产不妄受规谓之狭亦可然善规者自当知事本若不量所听而妄行之将反以諌受病所丧亦多矣韩起辞环事子产所较甚细然所较细而所御大矣盖自来积累功夫能至此也
  小邾子赋菁菁者莪叔孙昭子曰不有其国其能乆乎后儒谓以礼乐相示盖指意所到便分髙卑也
  仲尼学郯子夏商以上遗事非左氏国语何由知之若司马迁所载不足信也
  以晏子答齐侯问疾及梁丘据和同二义考之古之听言者要是自己切近处易有所觉故进言者茍有动悟则于其政事反之不难后世人主本身去义理甚逺人臣止能就事开説至其身过则不复敢向迩就使于事有所正而其效固已薄矣晏子所陈犹是援证始末使文理可晓孔子但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简淡无执捉处景公便深省解然则非独晏子能言之功也盖春秋以前据君位利势者与战国秦汉以后不同君臣之间差不甚逺无尊絶卑之异其身之喜怒哀乐尚可反求故也不然则孟子非不教人以格君心之非后世用之其验殊少反被迂拙之诮曽不如就事开説者犹得一二也呜呼君徳不同若此欲尽为臣之义岂易言哉子产寛猛余既于论崔寔发之观子产为政三十年间弛张予夺虽有芒锷不可犯然委曲从物以待其定乃子产政体也盖其以寛自命而忧子太叔无以继之故将死之言如此鄙儒不知遂以尚猛为子产之言其流害有甚于崔寔者后之人主又从而信之呜呼言之难哉子产以寛教猛犹不可而况于后人以猛教猛乎孔子曰居上不寛吾何以观政之所行行其徳也未有无徳之人而可任以政者然则子产舍徳而言政寛猛交失矣
  昭二十四至哀公终
  晏子言陈氏厚施谓唯礼可以已之晏子知古道善论事而无益于救乱虽云礼家施不及国然国利既归于臣则无以与民而欲出虚礼以节其私者民其能叛私而归公臣其能惧君而自贬乎箕子谓臣无有作福作威而曰彊弗友刚克当纣之时诸臣肆暴箕子将以威克之武王周公方明其徳未暇用也于是而可用矣秉刚执礼奋其威怒以收陈氏之权取其所窃以予民者而公施之则大夫削而公室强在一号令之间耳景公清谈失君道晏子从容议论非济世材齐遂以亡非不幸也
  司马侯子太叔晏子所言礼春秋之君子皆以为善于知礼其后有六七君子谨于礼之论今考尧舜禹汤文武旧事皆以徳为本而以礼义行之未有専一而言礼者専一言礼见于春秋其君臣上下不务徳而以礼相縁饰相责望取足一时不厚其本难以长乆如晏子子产之流虽为言礼之宗其去古人逺矣当是时独老耼深知其敝故其言曰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无徳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孔子曰能以礼譲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譲为国如礼何然则春秋之君臣假礼让以为国而已非能之也本不存而求多于礼其甚遂至于无而以乱易乱矣岂不悲哉
  成鱄説文王诗与马郑何逺所谓经生陋儒非人品様如此者不少亦未可轻议当更详考
  齐史书崔杼弑君死者三人以当时史法若竟无书者则诸侯不复登载于防矣学者于春秋亦安得易言子展子产入陈春秋伐人有礼者惟此一事可以想见先王之用兵然则血流漂杵宜孟子之不信也
  赵武为政语叔孙豹便作弭兵规模与管仲救邢侵楚意象絶异论者固归之时变然管仲之事亦非赵武之所能知也
  古人只言若保赤子足矣然眀更増至诛不仁人以鹰鹯为比爱人嫉恶于政体本未有害然其流为抑强扶弱之病又其甚也但有逐鸟雀而已反为民害矣盖孔子屡教人以为政其语未甞偏者正己而不责人也
  子产言政如农功不过自为郑国而止然此语却可小可大小则乗田委吏或一县一邑大虽禹作十三载皆以是心求之而已
  仲尼闻魏子之举以为义命贾辛以为忠春秋行事至是将尽犹有余意存尔
  呉始用子胥之谋子胥之谋后世所称孟子谓服上刑者此类也越国报仇以民命为莽巫臣子胥之流皆见弃于春秋者也
  春秋三叛人名于滥言之故为三杜预乃谓小邾射不在三人之数用此证者春秋起止何也
  名器不可假人蔡墨亦有此语
  晋之从政者新子姑受功归吾视诸故府是时晋覇未改而其卿大夫不学无识乃欲以私意断事以气力雄长晋之亡形既兆而天下大势从之三代之旧遂以沦胥哀哉
  傅説言王人求多闻而原伯鲁不説学可并观子家子从鲁昭公本末轻重之义无一不合未知陆贽何如尔
  孔子之为司冦沟而合诸墓圣人之政必有所先子路所谓奚其正欤
  召陵之会春秋末年一大事盖自邓之防蔡郑始惧楚陈蔡郑南北之限齐晋楚之所必争也陈蔡乆沉溺于楚惟郑去来无常中原被其害萧鱼以后子产为政専意中国然后南北获安非独弭兵合交之力也至是楚积失道而蔡自絶诸侯影附霸统再复百年一时不幸晋之君臣童昏货贿转而之呉楚既衰而夫差勾践继起矣故子产谓诸侯之贿藏于公室则诸侯贰诸侯贰则晋国壊不徒为文义常语乃晋霸得失之要也子产岂惟倡郑从晋有功于中国而以亷律贪士匄韩起之徒皆受教故晋犹未失霸其有功于晋大矣所谓不有君子其能以国如斯人乃当之尔
  孔子谓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观其私苌之辞复而不厌博而不烦子产之流也惜乎士人特起不尽其用尔
  子贡观二公朝孔子谓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左氏所载如子贡言者众矣皆孔子所谓不幸而中非有道者之所许也
  子胥劝夫差勿许越成而不从卒灭于越后世莫不恨其言之不用以余考之呉越相攻彼此常事各入国都互有胜负磨以嵗月或可得之固未能一举而灭越也夫差虚内事外轻用民力骄侈不度贪冐无厌亡形已成而子胥不知救正其本将急于灭越以求霸且使越可灭霸可成不待二十年夫差要亦不免于亡又将安所归罪阖闾之能入楚虽曰子胥之谋其无一获而以困还为越所毙亦未闻更有防画孔子谓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子胥之不仁岂能存人之国哉微虎欲宵攻王舍卒三百人有若与焉顷嵗余守金陵与敌沿江上下谋刼其师以挠之宣司以为疑滕晟云有子尚刼寨何况他人余叹曰如此读书不枉有子传孔子之道如此鄙暴事亦为之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急病先难古人之义左氏特表出盖有意也陈恒弑君孔子请伐齐左氏谓哀公使吿季孙孔子辞论语谓之三子吿不可参以二书左氏所载是也孔子修春秋正以政在大夫自阳虎季氏未尝有欵曲故谓臧武仲作不顺施不恕以是不容于鲁二十年然则三子固无能伐齐之理孔子斋洁有请将以明正大义岂如后世欲急就事功者效其计谋于强臣乎
  鲁卫自昭定以后人物风流都尽独冉有季路子贡见称若顔闵仲弓无事于时乃不得着春秋之末齐晋各务簒夺虽曰忠于其家然货利所诱威势所刼乃无一二可言者惟楚多贤故其国亡而复存存而复强非偶然也
  公谷春秋至获麟而止左氏以孔丘卒为断使无左氏则不知孔子之所终不知孔子之所终则春秋亦莫知其所终矣谓止于获麟者之也鄙儒妄为训传不知实义害经大矣
  汉儒以左氏为不春秋刘歆縁此移书责譲以其书考之以理揆之史文与国始终者也今传独起惠公元妃以为书之始自孔子卒后毕哀公以为书之终其始终不以史文而以春秋则此书固为春秋而作耳谓之不传春秋者汉儒守师説之陋也然左氏之取义广叙事实兼新旧通简防虽名曰传其实史也春秋为孔子所修也故左氏之始终以之若必欲事事解释如公谷而然后为之传春秋但以传闻亲见而为之精粗得失之异此则刘歆草创不详之过矣故作传虽因于孔氏而为义不主于释经何以言之左氏首篇发明之书法皆防书旧义其后虽因事着见大抵鲁史本文如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杜预所谓变例者往往非孔子意也其卓然出于孔子者左氏必明载之如天王狩于河阳侨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盗杀衞侯之兄絷邾黒肱以滥来奔盖数四而已郑髠顽楚郏敖皆弑也而不得言弑赵盾非弑也而必言弑崔杼几不为弑君天王之妄赴陈侯之再赴如此类者左氏亦皆明载旧史之实以示孔子之不复改也其他褒贬予夺经孔氏者必以仲尼别之其出于当时史官或公论所在者皆以君子着之盖二百四十二年新旧之史官不一是非不同彼皆自欲表章劝惩于一时而必曰待孔子而后定且孔子举以前代之劝惩为非是而必曰由我而后可此后人之臆説相承之议论非圣人经世之学本然也左氏所传重举经文贯通本末自为经纬以孔丘卒后有传无经者考之十七年楚灭陈晋伐衞十二月齐伐衞十八年巴伐楚衞石圃逐君十九年越晋楚叔青如京师二十年齐鲁会廪丘越围呉二十一年盟于顾二十二年越灭呉三十三年叔青如越越诸鞅来聘二十四年晋乞师公如越二十五年衞侯奔宋公至自越二十六年叔孙舒会纳衞侯二十七年越后庸来聘与获麟以前有传有经者不为甚异也然则左氏虽释经兼有其説而犹述传各有其文亦安得谓其如公谷之专意释经而特以实事分髙下乎然则所以有贵于左氏之书者以其足以质传闻之谬订转易之讹循本以知末因事以明意而已彼公谷之妄为区区乌在乎较是非而角胜负哉曰必如子之言孔子不作经而左氏不为传则春秋将焉用之是何言也自有文字以来凡不经孔氏者皆息灭矣虽尧舜犹赖之而况衰周之翦焉今将家至而日见之也岂非孔氏之力欤若夫托孔孟以驾浮説倚圣经以售私义穷思极虑而无当于道使孔氏之所以教者犹郁而未伸则余所甚惧也故于其终复具论之

  习学记言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二     宋 叶适 撰国语
  周至晋
  祭公谋父谏征犬戎自春秋以来读之便为迂缓然穆王时上接成康兵偃刑措乆矣一旦征行仓猝暴师于逺是始祸也其语如此正合事宜尔古今辽濶学者不推其世观之难乎得其要矣修字尤宜细看
  荣夷公専利在当时大为异事故曰王人者导利而布之上下由后言之为材臣矣
  宣王不籍千畆而料民战国之风气已开然号称中兴而吉甫方召之徒自相歌颂得非新进骤起以旦夕成功盖旧人前辈所不与耶故太子晋但与幽厉同称亦学者所当知也修徳者以为无事于功责功者功成而徳日削矣
  常棣诗国语以为周公作与左传异左氏采国语凡数百言者约以数十字而已
  谷洛鬭将毁宫而壅之由后世而言水败宫阙隄防急务不待令而趋也而太子晋谏词深切前鉴共鲧后指幽厉怛然畏祸乱之在前古今异意不亦甚乎学者从是求之足以深思而逺尤矣孟子论禹行水但以为无恶乎智犹降此等数语当并考
  周人之论尚徳尊旧薄功厚本严报应崇鬼神至东迁后流风不改然坐视俗壊道沦亦不能反也周语所记虽皆古意极有不通于世者如叔向子产晏子乃无此病然与时升降先民之所存者鲜矣惟孔子浑融不见其隙尔
  叔孙穆子谓臧文仲之言立今在鲁语者不称岂陋于记録将忽忘之耶
  莒仆事鲁语与左氏详略大异左氏虽记舜之功然近于浮矣
  伊训谓方懋厥徳鸟兽鱼鳖咸若行苇言牛羊勿践履而孟子有不胜食用之论观里革断罟事廉贪仁暴盖有底止王政君道其则匪渝古人常所讲明也后世失其宗本虽儒者亦不复知可叹尔
  义理有择而无降谓陷而入恭诚非矣老子于道徳仁义各有失字
  齐语载管仲相齐本末粗备后世言治功者皆祖述之然详验细考多所不合今防下方
  昭穆固无治效可论舍文武而论昭穆岂是时已变周制耶然其语不类春秋时盖未足据
  四民勿使杂处别生分类虽自古而然然民情亦未尝不然也处士于闲燕谓学校也不言学校而言闲燕是不知学制尔工必于官府是使余民【阙】于器用也商之市井农之田野固不待上之教令矣其要欲使四民世为之其理固当然而四民古今未有不以世至于烝进髦士则古人盖曰无类虽工商不敢絶也
  制国为二十一乡不知太公旧法如何公与髙国各有所帅君从臣则卑臣逾君则犯君臣相媮则竞非霸术也此处士妄议为国者也
  令寄政尤为复重盖比闾族党古人未有不于此令寄政者岂待管仲而后能之轨里连乡皆作书者自为之名非其实也又言有此士三万人方行天下齐国之大何止三万人为兵并家计不知矣【田单亦言帝王之兵不过三万】令乡长举善刑奸退而自修此意固善自古亦未尝不如此何必管仲也其説草畧疾急安能上下孚信而欲在家者各得为善之利乎若以为上下简直易通则乡大夫賔兴之法与民何尝拘碍而管仲轻变之也以为修废则非旧典以为作新则奚用纷更管仲通达治体固不如此但其智不足以尽行王道故有残缺茍且之患而张其説者方以为新竒陋矣
  伍鄙亦旧法但伍字为异耳
  且制国以万家为军三军三鼓大柄所在制鄙乃以九万家为属都鄙不相命而以五承古人也
  观优施之言诵柏舟之诗善恶之相仇不待相遇而后毒加焉悲夫
  晋之乱荀息为之也其不遂亡里克也其乱乆而不已亦里克也
  宰周公言齐桓不务徳此周人及当时君子之论也自常人及后世言之徳之贬于桓者众矣晋非号召而欲自至后之为霸固无此事
  晋文公不图入于恵公未入之前为亷也然其后不免妻懐嬴杀懐公以求入
  晋语始末比诸国最详左氏叙事采用其语烦简工拙可考
  使同姓同徳而为异姓异徳兄弟而为路人则尧之亲睦舜禹之惇叙周人常棣之义废矣霸图浅近乃有此等见识议论虽多闻何为也
  多闻不能行古人分此二节子路谓唯恐有闻也然闻识无尽行之道易言畜徳可矣
  晋之兴司空季子慱习阳处父为国人所敬其后伯宗似之
  诸侯之史日存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此晋人所言春秋也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惧其心此楚人所言春秋也韩宣子所见孔子所修左氏传之此鲁春秋也然则晋谓之乗楚谓之梼杌当是战国时妄立名字上世之史固皆名春秋也
  古之人君不能从谏其相为终始以谏者不加怒也后之人君虽能从谏其相为终始以谏者不加恕也叔向之思司马侯后世人君之所讳也
  人材随世盛衰晋暮年尽入强家虽叔向之贤犹不得尽为公臣如董安于阎没女寛之流固不足道也家臣自是一种气象
  晋阳尹铎之所寛沈灶产鼃民无叛意战国以后有此事不知防士増饰其词抑实然乎等为虐用其民无复爱利之心而姑欲致厚于一二以为丧亡之地何哉
  郑至越
  史伯所答虽郑事盖周语也宗周将亡天下分裂史伯以诸侯轻重之势占其所归是时犹有古人功徳之余异乎后世谋臣防士徒巧诈数力而已
  郑虽王母弟受封而以并吞得国故春秋之初其俗最先变与战国无异及诸大国并争而郑薾然奔走听命不暇遂先亡者地狭而居中国战场也
  弃和取同史伯以是为幽王致毙之本晏子辨和同之异甚详然不言其为兴王之所在也武王言同谓心与徳若幽王所取正反是心离但以势利为同耳因史伯晏子所言騐天下古今之常理凡异民力作百工成事万物并生未有不求其和者虽欲同之不敢同也非惟不敢势亦不能同也惟人心之取舍好恶求同者皆是而求和者千百之一二焉若夫惎而至人主又万一焉贤否圣狂之不齐治乱存亡之难常其机惟在于此可不畏哉
  申叔时之言春秋诗礼乐故志训典皆以教世子左史倚相举卫武公语当是时未有生老病死入士大夫之心不以聪明寄之佛老为善者有全力故多成材宜哉凡人壮不自定老而自逸孔子称君子有三戒亦以末世人材言之若周之道俗未衰则不然也
  説命当与白公子张语并看又言既得道得道必有物故孔子亦言朝闻道楚本以诈力得国而其人材见识所造如此非齐晋之浅陋所能及也
  乃命重黎絶地天通世之乱也听于神故絶地天通罔使降格而后命三后以徳牖民士制刑之中以人道治也观射父徒能记重黎职业而未及穆王序尧恤刑之意盖古人于诗书礼乐亦未能尽知大意尔
  唯仁者可好也可恶也可髙也可下也叶公非知仁者也而能论仁盖在我者惟知有仁而已人之好恶髙下于我无加损焉孔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观人之所以施好恶于我而不足以动吾之仁观我之所以施好恶于人而足以得吾之仁也如是而已孟子曰仁则荣又曰仁者宜在髙位髙荣仁之报也而不能必髙与荣必髙是不可下也必荣是不可恶也是以利诱人使为仁不荣不髙则强者以为诟弱者以为怨而仁始病矣
  按吴语载王孙雒教夫差挑战争长遂得先歃左氏乃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鼔整列二臣死之长幼必可知也乃先晋人自宋之盟言之楚衷甲而晋不备楚得歃而先书晋然传必当纪其实安有呉求挑战而反以晋为建鼓整列呉实先防而乃称先晋人者盖国语出于辨士浮夸之词又言晋御呉称王呉楚虽自王其国其防诸侯固未尝称王何御之为皆谬妄不足信也
  以国语左氏二书参较左氏虽有全用国语文字者然所采次仅十一而已至齐语不复用呉越语则采用絶少盖徒空文非事实也左氏合诸国记载成一家之言工拙烦简自应若此惜他书不存无以徧观也而汉魏相乃以左氏国语一人所为左氏雅志未尽故别着外传余人为此语不足怪若贾谊司马迁刘向不加订正乃异事尔

  习学记言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三     宋 叶适 撰论语
  何晏集解序语简而文古数百年讲论之大意頼以有存经晏说者皆异于诸家盖后世讲理之学以晏及王弼为祖始破经生专门之陋矣范甯以为幽沉仁义罪过桀纣若甯亦知其所知而已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前乎孔子圣贤之所以自脩者无所登载故莫知其止泊处若孔子成圣之功在此三语而已盖终其身而不息也常疑后人只作初学领防既无恱乐之实又迷不愠之趣正能好学无倦死生以之皆血气所为也
  有子虽不为放言而卑弱如此孔子之传失矣古人言仁不离巧言令色然则学者之求仁与仁道之既成其浅深多寡不同耶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此功用亦不易致孔子不以许未成之材也观子贡子夏所以言诗孔子所以许之其大指可见矣然虽意在言外终须理与事协故惟孔孟子称者得之如左氏记礼虽子思所称犹未能畅其义也
  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孔子不得自为政故其言如此然为者有尽言者无穷使虽有羣圣人之政而无孔子之言则终莫知所考矣
  诗三百孔子举其在者也后人矜夸谓孔子自删为三百篇大妄也思无邪指示最切如传者言风人所为诗是思有邪也诗人以无邪之思正其邪之思也
  耳顺从心孔子安得以最后之年自言之又其所为限节者非所以为进徳之序疑非孔子之言也
  学而不思思而不学孔子之时其言必有所指由后世言之其粗习训诂浅陋相承者不思之类也其穿宂性命空虚自喜者不学之类也士不越此二涂也
  古之为学者断絶不继子张问十世可知自以为逺矣然则百世可知之学自孔子而始也后之人岂可忽哉季氏积三世之柄既擅其国与民遂移礼乐于其家所谓礼乐者非鲁所得有周实有之岂惟僣鲁盖僣周也然当时士大夫不以为非自非孔子明言之则举世无复知矣孔子既斥其不可忍又称奚取于三家又以责冉有又以林放比泰山其于当时国事是非明白未有大于此弟子所记必以为絶特骇俗之论若使不待孔子而能知则亦不至如此详録也邪正臧否之间惟孔子为尽之固非臧文仲栁下惠所及矣然三代世臣专上人君主祭仅拥虚器故虽取其实犹不改其名也秦汉以后则并其名挈之而去士大夫安其习而不知与畏其祸而不敢此犹未足病也其或止以权利小小操未至有名实废兴之异而恐惧惕息反有甚焉然则冉有季路以下波荡风靡者何足计也
  周召为政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管仲为政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是至孔子百五十年天下惟管仲之听周召之功泯矣推孔子之志将率天下以复周召之功其道之顺时之易无如管仲所以不能者视听言动不由于礼败挠其力削损其器大道之防由此其始孔子之所深恨也按子贡子路及孟子所称曽西羞比管仲其实不知孔子之意至孟子以管仲曽西所不为安得为我愿之而自谓以齐王犹反手则不知孔子之意又甚矣孔子言择不处仁为不知言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言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是仁之于人相为依凭如影随向答今若体孔子之言要须有用力处克己复礼为仁由己其具体也出门如宾使民如祭其操术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又术之降杀者常以此用力而一念一食无不在仁庶可以言知矣
  舜言精一而不详伊尹言一徳详矣至孔子于道及学始皆言一以贯之夫行之于身必待施之于人措之于治是一将有时而孔子不必待其人与治也道者自古以为防眇难见学者自古以为纎息难统今得其所谓一贯通上下万变逢原故不必其人之可化不必其治之有立虽极乱大壊絶灭蠧朽之余而道固常存学固常明不以身殁而遂也然余尝疑孔子既以一贯语曽子直唯而止无所问质若素知之者以其告孟敬子者考之乃有麤细之异贵贱之别未知于一贯之指果合否曽子又自转为忠恕忠以尽己恕以尽人虽曰内外合一而自古圣人经纬天地之妙用固不止于是疑此语未经孔子是正恐亦不可便以为凖也子贡虽分截文章性命自絶于其大者而不敢近孔子丁宁告之使决知此道虽未尝离学而不在于学其所以识之者一以贯之而已是曽子之易听反不若子贡之难晓至于近世之学但夸大曽子一贯之说而子贡所闻者殆置而不言此又余所不能测也
  徳不孤必有隣古今为高絶无隣之徳众矣故曰中庸民鲜久矣
  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孔子所以过臧文仲者以其非不知而犹为之病固有所在与论管仲同也然则童子言大夫之箦固不足以疵曽子要之克己复礼乃孔顔事日月至者未能也
  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又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孔子之称夷齐者其怨与常情同其能自乐而无所怨与常情异也至孟子乃谓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既自品其为圣之清又自不与其为隘嗟乎岂其未闻孔子之言欤盖夷齐者利欲所不能尘垢世俗畏之以为去人羣而独立也孟子岂亦以世俗之所畏者而遂加去取于其间乎定百世之是非夫岂易哉
  或人不足以得醯防生高为之乞人情之所不免也然既以直名则委曲以济民行者世共禁之矣
  孔子之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少抑于二子矣夫高其所愿者终或不能从也而近世之学者乃以为如是则与天地同量且天地虽大也亦乌能安老而懐少哉
  见其过而内自讼足以入徳矣人能见其善而内自誉尔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囘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易称迁善书云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此亦孔氏品量后进人材大节目也其称雍仁求艺赐达由不耻緼袍余无见焉若夫前軰则固多矣夫孔子聚天下之材教于一门最众也顔子最寡也其间多长老顔子少也又追痛于已死不顾其生存也若是乎好学之难哉哀公本庸君不足以知此而顔子特新为标字上方古人岂其告君者不疑其所不能知抑当时君臣之智皆可以知而独以不能行为患也凡此皆后人所未讲也乃独以为学者不当移此怒于彼知不善未尝复行而已嗟乎岂以是为顔子之所独能而凡孔氏之门者皆轻愠频复之流欤是孔子诬天下以无人固余之所不敢从也按孔子自称皆损于人之所既与其称顔子皆进于人之所未闻未尝不欲垂世教也盖置身于喜怒是非之外者始可以言好学而一世之人常区区乎求免于喜怒是非之内而不获如搰泥而扬其波也呜呼必若是则惟顔子尔
  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其余则曷为日月至焉而已矣利欲之念忽动于中则与仁有间断也犹言不迁怒不贰过也
  贤哉囘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囘也不改其乐贤哉囘也不以口腹防道虽古圣贤皆然然自孔子始发之不发之于余人而独发之于顔子者以顔子有其实也
  由求与赐不可以言仁而可以从政古未有此论也自臯陶言九徳至周文武成康未尝分别孔子时益降矣不存乎仁则材遂灭徳不取乎政则与材兼失之矣故此论与臯陶异而实同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以孔子之言攷之则当时之学不志于道者多矣
  以子夏之为儒犹戒其小人也而况余人乎夫儒者不攷于徳而徇于学则以其学为道之病矣
  出必由户既知户矣行不由道未知道也道者所当行之路也虽乡人茍知路未有须臾离者不然虽君子左右顾而迷矣然则中庸所谓不可须臾离者真未可以名道而可离者亦未可以名非道也
  人之生也直此一语所闗极重易所谓圣功也还观古初以至于今载籍所传生其直者甚难而以幸而免者皆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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